禿毛老耗子只是翹翹上唇。但褐色昏聵的眼睛，卻賊溜溜地捋過南希白絨絨的圓胖身體。

其他老鼠也趕緊點點頭：

“團結才能安全地生存下去?！?/p>

“我們那里，可比這里挨著下水溝，要干燥不少?！?/p>

說著，還包圍了她。

南希很想拒絕，可對方有七只成年大鼠外加三只半大幼鼠。想了想，她也蹭蹭胖老鼠的胡須：“我很樂意去?？烧材匪惯@里有很多食物?！?/p>

“沒關系，它每天這個時間都離開，我們可以來拿。”老老鼠得寸進尺把鼻子懟到南希的尾巴上。

其他三只雄鼠，也在它的示范下，進一步收緊包圍圈。

南希只好答應跟它們一起，先搬走幾罐過期茄汁豆。

胖大胡褐色家鼠立即攤出四肢，抱住兩只鐵皮罐子。但胳膊還是短了，一罐豆子“咕嚕?！睗L到一邊。其他兩只還算年輕的雄鼠趕緊去摟。

帶小鼠的母老鼠和另外兩只不是太年輕的母老鼠，也上去幫忙。

三只半大幼鼠甚至把鐵皮罐子，像球那樣滾起來。

結果，一罐就“噗通”一聲掉進水里。

它們的媽媽膽怯地瞄瞄其他老鼠，趕緊從后面叼住它們，直接往下水道的十字花金屬口外拖。

禿毛老老鼠則黏在白色年輕母老鼠身邊：

“你可得好好謝謝我。要不，今晚過后，你就會消失掉的。和其他白老鼠一樣?！?/p>

南希驚訝地瞪大眼睛，想起了幻影里那49.9億只試驗失敗的白鼠：

“它們……它們怎么消失的？”

“怎么消失？你以為鱷魚是只吃罐頭的嗎？”

禿毛胡褐色老老鼠故弄玄虛地蹭蹭沒毛的小耳朵：“它在這里生活了……額，從2070大樓蓋好，就在這條下水溝了。”

“??？那座大廈……為什么要叫2070宇宙呢？”

胡褐色老老鼠側起小耳朵，聽其他老鼠的聲音遠了，也加快了腳步：“到家，我再說給你聽。”

南希卻收住腳，心里更愿意相信詹姆斯。

但老老鼠不肯給她這機會，直接對她伸出門牙和利爪，要把她拖出去?？伤蟾磐?，自己已經老得直掉毛。于是，在一場力量大比拼中，老東西很快落了下風：

“你……再不走，那鱷魚就回來，要吃掉你的?！?/p>

“你這家伙，不要騙人！”

“鬼……鬼騙你。你不是……不是它吃掉的第一只白胖漂亮妞了。真的！它也是一只實驗室動物，必須……必須為試驗服務，必須吃掉失敗的試驗品?！?/p>

南希聽到這里，想起詹姆斯自己的話，忍不住松開了、被坐在屁股底下的老老鼠。

“你要是騙我，我就把你丟下水溝！”

老老鼠使勁喘了幾下，又舔舔被薅禿了的后臀：“那是……好久以前的事。那時，我還是只年輕的小鼠，剛剛離開家，來到這里……”

南希的眼前，隨著老老鼠的腦電波，幻化出了老東西的過去。

一只腦袋上有毛、全身都胡褐色，且細流油亮的年輕雄鼠，正在一條下水道里四處嗅。雖然光線很暗，水也看不出顏色，但它一對小眼睛卻閃閃發光。

突然，一條淺灰綠色肚子的大鱷魚從下水溝里一躍而起，沖上下水道邊的黑呼呼的磚地。

只聽它在十字花金屬護欄邊“呢呢呢”了兩聲，洞孔里，就跑出只紅眼睛的白胖老鼠。樣子有點像黃樹膠盒里的第49.9只死老鼠。

“詹姆斯……你找到出去的路了嗎？”老鼠用個女孩的高音，輕聲但是急切地問。

“嗯。你再也不用怕實驗室找到啦。他們不能把你的腦子抽走，再給灌上別人的意識。”

大鱷魚咧著嘴，滿嘴都是南希見過、且無限接近過的尖牙。每顆至少有她整條腿長。

白胖老鼠低下頭，縮縮著滾圓的身體，嗅起前爪。

“要不……你再想想？”

“……”

“你再想想哈！”

說完，鱷魚掉頭滑回黝黑的下水溝，慢慢沉了下去。

看水面上的氣泡完全消失，白老鼠才把目光移向角落里里，跟環境泯然一體的胡褐色年輕雄鼠。滿眼都是哀怨。

胡褐色家鼠則傻乎乎地回答：“我們……可以一起去……下水道另外一邊生活?！?/p>

白老鼠沒有出聲。

“我們可以有自己的窩，產下自己的后代……”

“……”

“我能照顧你，一定可以的！”

“……”

“你看，我很健壯！”胡褐色細條老鼠甚至秀出它細細的后腿和黑色的尾巴。

“可……你是家鼠，我是實驗室動物……”白老鼠終于小聲道。不知道是再說給褐色家鼠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然后，她就挪到下水溝邊，整個腦袋都探出去，朝漆黑的水面發呆。

就在這時，水面突然沖出張大嘴，瞬間把她整個吞了下去。

沒等她來得及尖叫，大嘴就合上了。接著，兩只恐怖的黃綠色眼睛，從黑色水面上升起，瞪住年輕胡褐色家鼠：

“她雖然是試驗失敗品，也不可能和你們這些骯臟的東西為伍！”

“可……可她信任你啊，詹姆斯！”胡褐色年輕老鼠絕望地使勁捶地。

大鱷魚卻“嘎嘎嘎”地直起半身：“她是為人類生產身體用的試驗品，到頭都是一死。”

“騙人！人類怎么會需要我們老鼠當身體？！”胡褐色年輕雄鼠幾乎是在嘶鳴。

大鱷魚只是對它呲呲牙：“對于AI來說，人類就好像溝渠里的老鼠。”然后，它還扁扁大嘴，像是笑對方很傻很笨一樣。

南希徹底傻了。

腦子里，只有那句話在反復重播：“對于AI來說，人類就好像溝渠里的老鼠！”

所以，蒙淘克的技術載體，才是老鼠？！

所以，布魯克有了那么漂亮的新形象，卻讓自己變成只白老鼠醒來？！

她暴沖著，就要去找最初醒來的白色八角形屋子和糖蒜味男人。卻沒想到被背后的禿毛老耗子，抄起詹姆斯開罐頭用的起子，砸暈過去。

“漂亮妞就是……嘿嘿嘿！”

老老鼠似乎很得意，拿黑乎乎的老爪子擦擦胡子，就拖住南希的肉紅色尾巴，把她打十字花下水道口的孔里，使勁往外拖。

兩只去送豆子罐頭的年輕家鼠也探出腦袋，迎上來：

“有了它，我們就能成為人類嗎？”

禿毛老耗子立即雞賊地“嘿嘿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