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它們的老鼠洞,老老鼠激動地摩擦著兩只小耳朵。就連平時半大幼鼠煩人的“唧唧”叫,都悅耳了許多。
它甚至跑到古力井蓋對開街面的光亮中,好像個三十年代、要上臺表演歌舞的老踢踏舞演員,在不斷追著地上的檸檬燈圈。
帶著孩子的母老鼠,則借著井蓋陰影的掩護,在下水道的黑暗邊角里,小心觀察著禿毛老東西和地上倒著的南希。
它知道,老耗子肯定對漂亮小白老鼠有企圖。
但是,它還不能理解這背后的全部。
很快,老耗子發現母老鼠在暗中觀察自己,立即呲起胡須:
“你這個懶婆姨,帶孩子不認真,還在這里磨蹭什么。”
“它或者很快就會醒來,不能逃走吧……”
“操瞎心。”老耗子迷戀地看著南希的白胖肚子:“以后,我們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吃香的喝辣的,她怎么會跑?”
說完,它還咬了背后正頂住墻角的胖大老鼠的尾巴一口:
“還吃!你去找金博士來了嗎?”
胖大老鼠正在想著怎么打開過期茄汁豆罐頭,嚇了一跳:“找人類來?他們不是老滅鼠嗎?”
老耗子“唧唧”笑了:“他們用完了所有50億只實驗鼠。你說,他們會怎么對待我們呢?特別是如果他們知道,我們是世界上僅存的老鼠?”
“我們不是吧!”母老鼠很老實地反問。
“去!”老耗子立即鄙夷地把它攆走:“從此以后,那些人類就會提供食品,要多少有多少的奶酪、堅果,還有橄欖!都給我們吃了。”
圍著它的其他老鼠都“吱吱吱”地唱跳起來。
好像個個都看見美食從天而降,老鼠們只要躺在地上張開嘴吃。它們的身下,小鼠們好像克隆品那樣,好像一床豆子,正呈現幾何式增長。
“從此地球就是我們的了!吱吱吱!”
母老鼠摟著自己的小鼠,低著頭,煞風景地小聲嘟囔:
“人類給的東西……他們自己都不怎么敢吃……”
“你這婆娘!只有有了吃有了住,我們就能在數量上雄霸世界!就是一頭猛虎也是難敵群狼的。”
地上趴著的南希被吵醒了,她虛弱地望了圍著自己狂呼的胡褐色家鼠:“果然……都是騙人的……”
老耗子扒著胡須,得意地嗅起左左右右的母老鼠來:
“你還太年輕!這世界上哪有什么真假啊?想想從此以后,你就是地球上的老鼠皇后,咱們的子子孫孫占滿了世界的每個地道……”
南希沒有掙扎,只覺得這老東西才天真地可憐。
她繼續趴著,幾分鐘后,她先是聞到了刺鼻的糖蒜臭味,然后聽見古力井蓋被徹底搬開,露出那張久違的蛤蟆鏡大胡子的臉。
他還伸進一只帶著白色膠皮手術手套的大手,把自己攥在手里,小心翼翼提到了半空中。
“你……果然還活著!布教授一定會很高興的!”
“布教授?”
南希偏頭用紅寶石般的圓亮眼珠瞟了他一眼。
她猜,接下來,他會手術刀和針管從她身上取樣。但是蛤蟆鏡大胡子卻興高采烈地哼著歌,用一大張酒精棉巾,把她從頭到腳心,仔細擦起來。
跟那些動物不一樣,南希感覺不到糖蒜男人的腦電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有些不安,只有閉上眼睛,充分享受大胡子的清潔按摩。
就在大胡子說了聲“行了”時,南希意外地發現,自己已經被裝進了那只裝過第49.9億只死老鼠的明黃色樹膠盒。
黃色的盒子四壁都滑不留手,根本爬不上去。
她只好拼命揚起頭,朝著四面黃色樹膠盒子板圍出的耀眼天井,“吱吱吱”尖叫。
外面的老鼠們也發出了悶聲的“哼哼”。
“安靜,安靜。”大胡子就用一根手指把南希挺出去的腦袋一按,然后把沉重的大盒子蓋蓋上了。
南希四腳著地,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做夢。
難道下一步,大胡子會給盒子里倒上那些茶色的藥水,悶死她,再把她塞進裝滿食物的冰箱,然后再由別的老鼠把她找出來?
她頓時捂著白色毛茸茸的圓耳朵,把下巴埋進肚子的兩層肉間,嚎啕大哭起來。以至于外面其他老鼠不滿的“吱吱吱”抗議聲,也開始越來越模糊。
可老耗子的吵吵,她還是聽見了:
“人類帶來的朱古力豆和花生味道不對!”
然后是胖大老鼠的呻吟聲:“好像……他們混入了‘滅鼠靈’……”
接著是其他老鼠:
“快……快跑!跑啊!”
“我的孩子們呀……”
“這邊,這邊!”
南希擦擦鼻尖,慘笑起來。看來,這下、老老鼠的心愿倒是要實現了。正是因為有人為滅鼠,鼠子鼠孫從此倒是要無窮盡了。
猛地,想起蒙淘克計劃里靈魂交換的關鍵來。
當大鄧肯的身體快速死亡、眼看靈魂無處安放時,學者們聯系到1947年的老鄧肯,讓他負責再為大鄧肯制造個身體出來。
那時,老鄧肯先是生了個女兒。
可教授們是怎么說的來著?女兒跟兒子雖有血緣關系,卻因為性別差得太遠。
老鄧肯又再三努力,生了個兒子,才算交差。
難道……難道自己這只老鼠身體被制造出來,就是為孿生姐姐布魯克準備出來的嗎?
南希這下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見盒子里的白鼠安靜下來,大胡子蛤蟆鏡也愜意地吹了聲口哨。他兩手抱著盒子,穿過自動燈閃亮又滅掉的長條走廊后,來到了實驗室的鈦鋼安全門口前。
他先把黃盒子放到實驗室門口鞋架的頂格上,就彎腰換鞋。卻發現兩只絨面實驗室拖鞋里,各被塞了只黑色保安攝像鏡頭。
斷口處還被掰得相當干脆。
大胡子立即想起,在進走廊入口處,好像就沒注意到、本該轉來轉去的黑色球形監控器。
這時,一支黑色粗鈍的硬物頂住了他的腰眼:
“不許動!要是……你不想我開槍打爆你的卵的話!”
沉郁的男中音,讓大胡子一下冒出冷汗,舉起了手。
“兄……兄弟,好……好說……”
但后面的男人聲線卻異常兇惡:“貓低!雙手抱頭,呃,把你身上值錢的,都放在地上!”
這胸腔震動聽來,劫持自己的“槍手”,怕得有180公斤重。
大胡子不敢造次,趕緊把白大褂里一切能摸出來的,都放在了地上。
分別是一包應急用糖蒜、已經變成了焦糖色;一張指甲大的淺藍色備用芯片,還有一支掛著兩個雞蛋大的胡椒球的胡椒橋,被整成了紫藍色。
但因為放在一起,都染上了濃郁的糖蒜味。
后面的東西忍不住發出了作嘔聲。
“X的……真臭……”
“呃?你可以不用吃腌蒜頭?”
沒等蛤蟆鏡大胡子反應過來,背后馬上又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疾跑聲。
而地上交出來的東西,連角度都沒動過。
大胡子這才意識到哪里不對,他扭過頭,朝著一路向前的白色走廊大喊:“你……難道不是人類?”
但又明又暗的燈下,已經看不到任何生物了。
他再抬頭,門口鞋盒子架上的明黃色樹膠盒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