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峻年近四十,雖然得了祖上的蔭庇做了個五品將軍,內心卻很不滿足,一心想建功立業,做一方封疆大吏,揚眉吐氣,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他雖然跟著父親上過幾次戰場,卻沒有明顯的功績,并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
父親去世后,他更是只能靠著蔭庇汲汲無名地在雍丘混吃等死。
安定國善于窺伺人的心理,尤其是跟他一樣的武將,他最明白他們心里的欲望。安定國私下密會令狐峻,嘴上為他抱打不平,抱怨朝廷太過不公委屈了他的王佐之才、戍戰之功。還曾當著他的面說,“如果讓我得了機會,定要讓將軍居于五卿之列”。
這話實屬大不敬,當時嚇得令狐峻立即變了臉色。安氏卻繼續說:“將軍不用如此害怕,我既然敢說這樣的話,必然是想邀閣下共謀大事。
如今的大唐,誰能像我一般自由出入宮廷,隨意覲見皇帝。我也不怕將軍上書揭發,不過你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實力,能不能見到皇帝還不好說,就算讓將軍告到御前,不知那位是信我還是信你!”
令狐峻自知實力不足,根本斗不過安氏。他沒有證據,朝中無人,根本沒人會相信他的話。想要逃走更是不可能,說不定還沒走出雍丘,就會被安氏弄得家破人亡。
與其冒著危險跟安定國為敵,還不如跟著他干一番,安定國兵強馬壯,跟著他或許還能搏一番富貴,也好過在雍丘這個小地方憋屈一輩子。
他躊躇滿志,以為奪取襄邑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簡單,哪知襄邑竟然有所防備,他不但沒有拿下襄邑,反而被襄邑守軍殺了個措手不及,他倉皇后退,三千精銳竟丟了一千多在城內,恐怕兇多吉少。
據他了解,襄邑守軍只有幾百人,剛剛那場仗他有些輕敵,恐怕襄邑軍也有些虛張聲勢,讓他這樣退兵,他真有些不甘,越想越不甘。
他命令大軍原地修整,派出斥候往襄邑刺探,竟沒有追兵出城,他知道自己上了當,趕緊重新部署,帶了大軍回頭反攻。
常安在令狐府多年,知道令狐峻這個人非常自負,定然會卷土重來,連忙讓士兵重新布置城防。可是士兵們沉浸在剛才的勝利當中,沒人聽得進他的話。
“你原先就一直說令狐峻的精銳兵有多么厲害,結果還不是一開戰就被咱們打得落荒而逃,還丟下這么多輜重馬匹給咱們,依我看,令狐家的士兵也不過如此!”
“就是,你沒看剛才令狐峻逃跑的樣子有多狼狽,我看他是被咱們打怕了,恐怕不會再來了,士兵們辛苦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打跑了敵人,也得休息休息!”
襄邑軍剛才贏得太順利,這會都有些輕敵。況且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戰事,城防松懈,兵將懈怠,根本不愿意布局第二場防守,甚至覺得常安瞧不起他們襄邑守軍,只一昧地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別有用心。
城守郎不陰不陽地說:“你對令狐峻那么了解,不會是令狐峻派來的探子吧?”
另外一個老兵油子跟著說:“我們襄邑這里還輪不到你做主,你既然覺得令狐峻這么厲害,剛才干嘛不跟著令狐峻一起跑啊!”
“我們襄邑和雍丘原先井水不犯河水,相處的好好的,怎么你前腳來我們襄邑,后腳令狐峻就帶了大軍前來攻城,我看你就是令狐峻派來的內應!”
世人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全然忘了是誰部署了這一場甕中捉鱉的戰斗,否則憑著襄邑幾百個老弱殘兵,這會恐怕早就被令狐峻殺得一個不剩了。
蘇垣聽著這群人指責常安,氣得當場就想跟他們干起來,被常安死死摁住。
襄邑守城總兵薛萬里是個面人,根本沒有自己的主見,見手下將士說話難聽趕緊出來打圓場:“咱們士兵打了大半夜的仗,也都累了,令狐峻跑的那么遠也沒見動靜,兩位郎君,我讓人給你們安排好了住處,不如今天就早點歇著……”
薛萬里的話還沒說完就聽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眾人趕緊登上城門樓觀望,果然見遠處黑壓壓地一片正往襄邑城快速移動,顯然是令狐峻又殺了回來,準備以牙還牙,殺襄邑軍一個措手不及。
剛剛還在說風涼話的士兵瞬間都嚇得禁言,看著遠方疾行而來的大軍,握著兵器的手都有些打顫。
蘇垣大喝一聲列陣,士兵方才驚醒一般握緊自己的兵器準備防御,可是士氣明顯不足。故技重施引令狐峻進城顯然是不行了,如今只有硬剛硬了。幾百個守城士兵對令狐峻的兩千精銳,實力懸殊非常明顯。
令狐峻轉眼就到了城下,讓人上前叫陣。襄邑守軍紛紛縮了脖子,沒有一個敢出城應戰。中原常年沒有戰事,他們早就養成了懶散的性子,平日里招搖過市,只會欺軟怕硬罷了。
蘇垣看著襄邑軍一個個不爭氣的樣子,心底憤怒萬分。早年他在淮陽軍中任職,西征吐蕃,南閥南召,所到之處敵軍無不聞風喪膽。如今不過過了幾年太平日子,軍中竟也出現了這么多貪生怕死之輩。
不過現在也不是生氣的時候,必須要有人出去應戰,殺一殺令狐峻的威風,漲一漲襄邑軍的氣勢,看這些人一個個鵪鶉狀,他恨鐵不成鋼,拎了自己的長刀要親自去迎戰。
常安卻搶先一步跨上戰馬。蘇垣在襄邑多年,在軍中的威信也比他高,更適合留下來布局戰斗。他回頭給了嫣然一個安撫的眼神轉身從徐徐推開的太平門洞出去,單槍匹馬。
嫣然往前跟了幾步,終是忍著沒有喊住他,一鼓作氣,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拖他的后退。她轉身上了城樓,從躲在女墻后面的士兵手中奪過一把弓箭,眼睛死死盯著城樓下的常安。他既然出城迎戰,她就掩護他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