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情緒波動觸動了身體的傷,杜小芊的傷又開始反復,她只能用很多時間來療傷,用內力去平息很多身體的不安定因素。
接下來的日子,解雨臣對她的確是更好了,就像曾經的那天一樣,她不療傷,他在四合院的時候,可以依偎著他,說些話,談些九門的事。
但杜小芊偶爾也會昏睡,或許是內傷的原因,常常摸不透規律,好在這段日子她可以安心養傷,很多事自然也沒有放在心上。
夕陽初沉,杜小芊朦朦朧朧醒來,房間里很安靜,只有她自己,她悄悄下床,想出去看看,卻聽到了袈裟的聲音,似乎還有解雨臣的,于是緩緩地走到門口,貼著墻壁,想聽聽袈裟說什么。
“花爺,張會長那里來電話,說,知道杜小芊在這兒,如有需要請花爺不必客氣。”袈裟如實說著,口吻亦如常。
“恐怕張會長是不會放過小芊的,必竟他們認識的時間久,幾十年后重見,在現在這樣九門并未同心的時候,有個幫手總比沒有好。”解雨臣漠然的口吻中似乎還帶著一絲冷意。
“看來張會長比花爺您更想讓杜小芊成為九門的人。”若有所悟的袈裟咂了咂嘴,“我才知道杜小芊不是只是會功夫懂得下墓而已。”
“她是千年守墓人,千年是一個什么概念,所有認識她的人都不了解她真正是什么樣的一個人,你要知道,張會長這么在意,那么幾十年前在長沙老九門的時候,她就已經非比一般了,張會長只是在告訴我,我要留不住她,他自然有辦法留住她,就看誰更有辦法。”聽著解雨臣的話,杜小芊可以想象他臉上微冷的表情。
“那花爺您到底怎么打算的?到底杜小芊會不會成為我們的主母?”袈裟還是說出了心中所想。
“這個慢慢再說吧,不管她最后做什么決定,她的一切我都會管到底的。”解雨臣停了停,又說道,“現在的她,連眼神都跟從前不一樣了,再也不會是那個單純簡單,一下墓才會發揮能力的杜小芊了,但是,我不會讓任何人動她的。”
從解雨臣的口吻中,杜小芊明顯聽出了一絲淡淡的失望,她依舊靜靜地聽著,有些事本就會不同,這何嘗不是一開始就注定的。
“可是花爺,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您別告訴我,您就沒動過心。”說這些話,袈裟的口氣明顯地些小心翼翼。
“除了注定是敵人的人,也就只有她讓我覺得難以把握,所以現在我的心情有點復雜,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邊,你不會看不出來,但是袈裟,不管我怎么決定,你應該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解雨臣明顯對自己的心腹有些警告的意味。
“這個當然,但是花爺,如果杜小芊注定是未來的主母,那就另當別論了,如果你真是想留著,像張會長一樣,僅僅為了更好地為我們所用,那就是另一種說法了。”袈裟有些不死心地追問,因為這兩個決定天差地別。
“那就要看她是不是我想要的樣子,我對她是有感情,但是你要說我沒有其他的想法,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信,就當是感情和目的參半吧,她跟秀秀不同,下無名墓那次你不在,你看不到她決斷一切的能力,還有那難以摸透的心思,我只能說,她絕對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的,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柔弱。”解雨臣說著,深吸了口氣,“現在最難的是,我也不了解她。”
“我記得那時候,杜小芊最想要的就是花爺您信任她。”袈裟嘆息道,“九門也好,解家也好,百分百信任,對花爺您來說,太難了,哪怕是小三爺他們,也……現在的她,花爺,您是不是更難……”
“或許吧,我如果不這樣,我怎么擺平這一切,擺平解家?”解雨臣似乎若有所思地說起,復又對袈裟說道,“你去回復張會長,就說,在解家他就不用掛心了,我會照顧好她的。”
“是,花爺。”袈裟應著聲,房門外忽然沉靜了下來。
杜小芊黯然地苦笑了下,終是一如當年師傅所說,一個有過艱辛過往的人,是不可能做到完全相信什么人的,而她從開始就錯了,有些東西本就不該奢望太多。
她緩緩走向了窗口,望著夕陽沉暮前的余暉,自嘲地笑了笑。
千年只是一個過程,只是讓她看到更多事的過程,然而卻沒有教會她,凡事牽扯了感情如何做到灑脫自如,當時為了尹新月,不遠千里為她而來,才會沾染九門的是與非,而如今因為解雨臣,才不惜以身祭,不想再承受千年的孤寂,可是到頭來很多事在眼前都似乎看不到邊。
跟尹新月親情一般的姐妹情,尚且不能袖手,如今這刻入骨髓的男女之情,她又該如何呢?
身后響起了腳步聲,是解雨臣來了,她并未回頭,仍然站立在窗口。
“怎么起來了?你的傷有沒有好一點?”解雨臣從她身后擁住她的雙肩,柔聲問道。
“躺得不太舒服,就起來了,你有事就去做吧,我的傷我自己能解決。”她垂眸回應,沒有回身,也沒有拒絕他。
他聞言卻沒有放手,輕輕把杜小芊反轉過來,伸手撫上她的臉,杜小芊卻沒有看他。
“你的臉色好蒼白,小芊,我現在就希望你的傷能快點好起來。”解雨臣想去親吻她的額頭,她卻一低頭,從他身邊走開了。
“我自己會療傷的,這都不算什么,始終會好的。”杜小芊想起他在門外說的話,心里不由得一緊,“我記得我十四歲那年,為了救人違背了業嵐門的門規,足足被打了二十鞭苦行鞭,還足足跪了八個時辰,掌門才作罷,當時被我師傅帶回去的時候,就只剩一口氣了,我還是好了過來,從那時候起,我就告訴我自己,這些身體的傷都不是事。”
“那什么才是事呢?”解雨臣微皺眉頭,面上表情有些疼惜現過,“有時候看起來,好像救人比殺人難多了,我從明白這件事的那天開始,就……”
解雨臣還未說完,杜小芊卻打斷了他:“就變得不會絕對相信誰了是不是?”
兩人對視著,眼中都有復雜卻又難懂的光,但卻又看得彼此的心都揪了起來。
杜小芊笑了,笑中帶著些許苦澀:“沒事,這也怪不得你,你八歲就開始指掌解家,解九爺調教出來的人就應該是這樣的,沒什么不能明白的,必竟我也不是平平靜靜,沒有一點狂風暴雨過來的人。”
移開目光,杜小芊背過身不看解雨臣,忍著心中隱隱泛起的疼痛,面無表情地回到床邊坐下。
解雨臣站在那里看了杜小芊好一會兒,忽然低聲問道:“你是不是聽到我跟袈裟說什么了?”
杜小芊沒有回答,但是想起剛才在房門外,他說的那句,就當是感情和目的參半吧,忽然就覺得胸口悶得緊,所有的氣息流轉都不順暢,一口血就這樣噴了出來,她用手掩了一下,血從指縫落了出來。
解雨臣驚覺不對,忙走過去看,蹲下身拿著紙巾擦拭著她嘴角和手上的血,滿眼的心疼。
“這是怎么了?我就說你的傷還沒好,說吐血就吐血了。”他擰緊了眉頭,也揪緊了心。
杜小芊淡淡地看著他,表情很平靜:“我本就還沒好,內傷吐血又不是稀罕事。”
四目相對,解雨臣緊緊握著她的手,杜小芊被阿寧帶走時的那種深刻的痛,又再次襲來。
解雨臣放下手中的紙巾,起身坐在杜小芊身邊,把她往懷里一拉,瞬間抱緊了她,不給她半分掙扎的空間。
“你干嘛?我喘不過氣了……”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杜小芊有些不適應,也不解他現在的心情,所以并未做什么回應。
“小芊,我的心是真的,你別離開我……”解雨臣在她耳邊輕語,手中的力道并未減輕。
杜小芊的眼淚落了下來,他的心里有沒有她,她其實都知道,只是那似乎永遠遙不可及的絕對信任,讓她現在的心好生寒涼。
“你,沒錯,不需要這樣,你首先是解家的當家人,然后才是你自己,以解家為先,并沒有什么不對,九門本該如此,我很明白這些,我不是秀秀,我沒那么軟弱,從不需要依附誰,有誰幫著才能活得好,所以,不管你怎么說怎么做,我還是我,我做過的決定從來不后悔,就像我從不后悔愛上你。”杜小芊說著,人卻越發冷靜了。
解雨臣抱著她,絲毫沒有松開的念頭,在她耳畔說道:“為什么你這時候還能這么冷靜?你知道嗎,越看不透的人越令人沒有安全感,但是只有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會很平靜,所以,我并不想失去你,小芊,好好地留著我身邊,好嗎?”
“我現在能去哪兒呢?張日山那兒嗎?我沒有想過要去那兒,你如果多一點相信我,你總有一天會知道,我,是不會令你失望的。”杜小芊說著,想離開他的懷抱,卻依舊被緊緊抱著。
“對不起,小芊,或許是我考慮得太多了。”解雨臣擰緊了眉頭,無論在人前多么淡定,他越來越不能在杜小芊面前隱藏,這還是他嗎?
“不,你就應該這樣,我并不在意這些,你心里有我就可以了。”杜小芊很平靜地說著,該說的都說了,她并不覺得現在有什么不好。
解雨臣忽然放開她,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不是不信你對我的一切,只是現在我們需要重新了解彼此,你愿意給我機會嗎?”
杜小芊看著他,一抬眸:“解雨臣,你真的不必這樣。”
解雨臣看著她,目光炯然:“你不是一直想叫我小花嗎?不管怎樣,別再連名帶姓的叫我,我會覺得你放在心里的事太多,不想再靠近我。”
她忽然覺得心里有什么微疼,不舍地看著他,說:“小花,你從沒說過你愛我,這個很難嗎?”
“當然不是,必竟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解雨臣說著,雙唇貼上了杜小芊的唇,她不由得一驚。
那天在無名墓中的情景又涌上心頭,她終是心軟了,哪怕他真有一半是在算計她,她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