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序盡量忽視心魔兄道存在,對佐云子道:“……扶一把。”
佐云子撇撇嘴巴,往他那里挪了挪,伸手扶住宋元序。
就連宋元序也沒怎么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竟然需要人扶著才能走動。
佐云子看著宋元序不怎么聚焦的眼睛,斟酌道:“上仙,你的眼睛?”
宋元序眨了眨眼,覺得面前還是有一些模糊,他緩緩道:“……近視。”
沒聽說過“近視”的佐云子表示不理解。
宋元序解釋道:“就是看不太清了。”
佐云子沒有多做表示,遞給符招影一個眼神,對方當即站起來打開了門。
宋元序覺得這二位真他么跟兒子似的。
……沒罵人的成分,他也沒有當過爹,但覺得這兩個孩子是真的好。
宋元序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
心魔兄沒叫囂了,一向拿他的嘮叨當做分神工具的宋元序此時突然沒了分心的地方,一股順著腦門爬向心口的疼瞬間便爬了上來。
他把自己埋進被子里。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青年,沒有做過偷雞摸狗的事情,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他那天天寫程序的電腦。究竟犯了什么錯,讓他來這里受罪?
宋元序疼著疼著,就沒意識了,他迷迷糊糊的睡覺,沒有察覺周圍的動靜。
房中的靈珠仍然安靜的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只在風吹草動間,一個人影便穿過墻壁飄了進來。
那人穿著一身雪白的袍子,似乎有什么咒術在他的臉上,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五官。
他飄到宋元序床榻前,一只白貓怕在他肩上,瞇著眼睛看著床上的人。
那個人伸出一只手,輕輕附在宋元序的眉心,似乎有一些發抖。
冰冷的手指發著顫,近乎溫柔的描摹那個人的五官。
白貓在他肩膀上不安的“喵”了一聲,顯然是感覺到了危險。
果不其然。只見桌上放著的含玉猛地嗡鳴一聲,從桌上緩緩懸了起來,劍尖指向白袍人。帶著一些嘶吼的劍鳴似乎激怒了什么東西,白袍人袖中突然鉆出一道若隱若現的黑氣,橫在白袍人面前,張牙舞爪的對上含玉。
兩件法器之間的角逐迅速展開,白袍人突然一愣。
只見一只手迅速抓住了含玉。
宋元序一張臉蒼白,但他還不傻,能在這個時候睡得死沉。
既然白袍人要找的是他,那么絕無可能會在七殺絕境乖乖等著孟岱華。
他就知道今天晚上一定會碰著人。
睡覺是真的,頭疼是真的,但翁中捉鱉也是真的。
宋元序站直身體,劍尖指向那個白袍人,緩緩道:“你來了。”
白袍人沒有說話,可宋元序看見他有一些緊繃的下巴,覺得可能是自己緊張了。畢竟一個血修,比他還強。他緊張,怎么可能……
佐云子早已在門外等待,輕輕推開門,朝宋元序拱手道:“上仙。”
意思很明確:我知道你打不過,所以我特地給孟族主傳信了。只要你稍微撐一下即可。
宋元序氣絕:我就這么弱嗎?!我不服!
白袍人一動不動,看著宋元序。
宋元序承認自己現在很挫敗,整一個廢物,除了能拿起一把含玉劍,對白袍人根本沒有任何威脅,甚至在他手中,只一根手指頭便能掐死。
可白袍人不動,他也不敢動。
他真的能撐到孟岱華趕過來?
老李頭呢?其他人呢?為什么周圍那么安靜?平時那些仙娥調戲佐云子符招影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安靜——
宋元序又反應過來了。
他怕死——那些仙娥那些仙君便不怕死了。
佐云子不怕死,留在這里保護他,可那是佐云子,不是別的仙君。
佐云子看他大情大義,為了煊和宮可以自廢靈根,但別人的看法呢?他們或許并不是這樣想。
——宋元序是個廢物。
應該是這么想的。
符招影似乎也跑過來了,那么矮的個子,擋在他面前,兩腿還在打著顫。卻死死擋在宋元序面前,朝白袍人道:“離我師父遠些!師娘……師娘是魔族族主,你最好快點走!”
佐云子在一旁沒憋住,“噗嗤”笑噴了。
宋元序也勾了勾嘴角。
雖然在這種場合并不適合笑,但他沒有忍住。
白袍人雖然的確是來找宋元序的,但似乎并沒有惡意,宋元序只覺之前自己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全是自己嚇唬自己。
但血修放在孟岱華口中也是帶著一些嚴肅的,血修修煉必然危險,想要升階便只能吸食人血。與魔修不同,魔修至少還會是“魔神”,而血修只會一步步走向真正的大魔。
而且此人實力難測——
哪怕沒有惡意,宋元序也不會松懈,他將提起符招影的領子,將他提到了身后。
符招影小雞仔子似的,在他手中輕飄飄的像根羽毛,還有一點發著哆嗦。宋元序還顛了顛,覺得他對這孩子是不是不太好,不然怎么那么輕……
仔細一看,似乎還有一些矮,長不高的架勢。
白袍人仍然站在那里,看著宋元序把兩個孩子打發走,關上門,朝他拱手道:“這位仁兄,這下你應當告訴我,你為什么來找我了吧?”
他的語氣輕松了不少,白袍人似乎也有一些松弛,坐在木桌旁。一只圓滾滾的白貓從他的袍中爬了出來,在桌上挑了個好地方,挨著茶壺瞇眼睛。
白袍人終于開口了,聲音仿佛千百年沒有開口,像一條干涸的河水,被太陽曬得滾燙的石子刮過枯草堆,落得一片廢墟。
白袍人道:“你不要嫁給孟岱華。”
宋元序回道:“為什么?”
白袍人還欲說什么,突然伸出一只手,蒼白如骨,猛地掐住了宋元序的脖子。
宋元序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剛剛聽明白這位仁兄說“不要嫁給孟岱華”,下一秒就被人掐住了脖子。
宋元序:……不按套路出牌啊你這。
就不能給我點消化的時間?非得弄點不是人干的事兒……
與此同時,宋元序腦袋里的系統仿佛程序錯亂,警報聲一聲大過一聲,差點把宋元序腦袋攪和勻了。
系統斷斷續續道:【警報——警報——】
枯萎的手指在他喉嚨上掐住“咯咯”的聲音,宋元序覺得自己的骨頭快被人捏斷了。含玉近在咫尺,甚至在猛烈嗡鳴,可卻無法到他手中。
——要了老命了。
系統尖叫道:【劇情出現漏洞——強制修改……進度10%——】
宋元序被人掐的眼前冒花,他知道系統說的“漏洞”是什么——就是眼前這位白袍人,他只希望系統能快點修復。
不然就死人了——
宋元序對系統道:我死了,任務就完不成了,系統你就等著報廢吧!老子下輩子掐死你!
白光突然從含玉劍身中冒了出來,顫顫巍巍的懸浮了起來,卻被那只白貓一腳踩了下去,動彈不得。
似乎是有一些聲響傳了出去,佐云子迅速跑了進來,沒有來得及說一句完整的話,便被白袍人揮手扔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口中鮮血當即噴了出來。
符招影也不好受,他被滿天魔氣震懾,渾身筋骨斷了一半,七竅流血,氣若游絲,貓叫似的:“師父……師娘……嗚嗚嗚……師娘……”
宋元序感覺掐著他的手有一點放松,涼風猛地灌進他的鼻腔,一時間竟然眼花,他看見白袍人的身形模糊了一下。
系統很適時的在他腦海中道:“修改進度25%——”
“怎么這么慢?”宋元序覺得那只手又緊了。
要命——大哥,你殺人就趕緊的,老這個樣子我真的很難受的!
白袍人突然松手,將宋元序扔了出去,自己保住了腦袋。
白貓也不太好過,渾身冒出黑漆漆的煙霧,它驚恐的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鉆進白袍人的衣服中,似乎是想要找一些慰籍。
宋元序正是趁此時,借著不知道哪里來的靈力,迅速伸手召來含玉,朝白袍人狠狠刺了過去。
劍身迅速沒入白袍人的心口,一股黑氣迅速冒了出來,在白袍人周身顯得格外刺眼,幾乎只在一瞬間,白袍人便被黑氣包圍了。
不知道為什么,宋元序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催促他趕快離開。他猛地抽出含玉,迅速向后退去。只在一瞬間,他看到黑霧中伸出來了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領,極為粗暴的向前一扯。
宋元序看到了一雙猩紅色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來——
他被這只血修用力咬住了嘴唇。
幾乎是混亂的,沒人的呼吸是好的,宋元序的舌尖被咬出了血,混著白袍人的鮮血。
宋元序感覺到白袍人揪著他衣領的手在發抖,刺骨的寒意就是這個時候從他的心口噴薄出來的——
與此同時,他聽到系統說道:【漏洞修補失敗——】
失敗了。
這個白袍人,這個血修,這個劇情的bug——
戰勝了系統。
操……
宋元序在心底哀鳴一聲,含玉劍再次暴起,劍氣迅速聚攏,將攏在一團黑霧里的白袍人與他隔了開。
佐云子撐著墻角站起來,一只手捏住符招影的喉嚨,抖著手在他倆周圍下了一層結界,然后吐了一口血,結界又碎了。
那團黑霧已經徹底看不見人了,宋元序腳底一滑,后腦勺磕在墻壁上。
不知道是剛才突然爆發的靈力還是白袍人啃的太激烈,他拿著含玉的手現在還在抖。
宋元序抹了一把嘴角,蹭到了半只手的觸目驚心的血。
他有點想吐,靠著墻壁斟酌了一下用詞,緩緩道:“滾。”
不過“滾”字沒說完,他便聽到一股勁風迅速襲來,飛快卷過他,無數道血光刺向那團黑霧。
與此同時,宋元序看見了一朵鮮紅色蓮花緩緩展開,穿著黑袍的青年站在上面,雙目猩紅,額間一道血痕鮮紅欲滴——
僅剩最后一點力氣的佐云子竟然道:“法相修羅……”
宋元序真沒想到,他居然能這個時候看到孟岱華的法相。
不得不說,確實有一點漂亮,加上孟岱華那張臉,可真的是絕配——
只見孟岱華手中緩緩幻化出一根金色的弓,弦用力拉滿了,上面竟然纏上了無數不知名的野獸的怒吼。
黑霧在原地站了一忽兒,猛地向前鉆去,化出了無數觸手,迅速向孟岱華飛去。
孟岱華沒有后退,周身魔氣迅速凝結在弓弦之上,隨即化為一根裹著無邊魔氣的箭,刺向黑霧。
箭尖接觸黑霧的一瞬便被吞噬,隨即黑霧消散了,又在門口聚攏,跌跌撞撞向外狂奔而去。
孟岱華當即便追了出去,宋元序兩腿一軟,跪坐在地,眼睛中流出鮮血。
他眼前瞬間失去光亮,他終于察覺到自己可能瞎了。
——我怎么就瞎了呢?
大概是剛才被孟岱華的法相閃瞎了眼,哈哈。
宋元序對自己說。
系統很安靜,沒再叫嚷著什么修復bug,宋元序覺得系統可能被那個白袍人打擊到了——畢竟他是系統,設定里寫著的,沒有什么bug是它修不好的。
但是就是碰著了。
心魔兄也很安靜,沒在他耳邊吵吵“我給你力量”。
宋元序還有一些發懵,他沒反應過來。
不是心魔給的暫時的靈力,那他剛才的靈力是哪里來的?
憑空出現這事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含玉不知道被丟在了哪里,摸不著了。他在地上摸索了半天,卻只摸到一地的鮮血。
宋元序道:“……我流血了?”
宋元序震驚道:“臥槽我流血了……”
宋元序道:“這么多……”
他還在那個世界的時候,總是聽到有的女孩子對他說,有的男生一輩子流的血還沒有她們一個月來事時流的血多呢。就這樣,那些男孩子還總是說自己有多厲害,捐血的時候還哭爹喊娘呢,哼……
宋元序覺得有可能。因此他對女孩子都是敬佩的。
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血流成河了?
應該比得上女孩子一個月流的血了。
宋元序又想吐了,他撐著雙臂站起來,雙腿卻不聽使喚。
——先起來。
他跟自己說。
這里太難聞了,全是血腥味兒……
旁邊睡覺的仙娥們很合時宜的睡醒了,大呼小叫著跑過來,卻沒人去扶他,都去搶救佐云子和符招影去了。
誰不知道,他宋元序是魔族族主的人,誰也不敢碰。若是哪日被孟族主看著了,只怕會碎尸萬段呢——
宋元序徹底沒力氣了,整個人摔在地上。
有點困。
想睡覺。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