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業把顧展鵬借的錢取了兩百當路費，其余的都留給了李春花，讓她安心在娘家住著，等著自己回來，就踏上了前往東風市的旅途。

本來按照他的計劃，也是先去找顧展鵬。

大恩不言謝，但是總能用實際行動來報答。

如果七叔用得到自己，那做牛做馬，也不會有半個字的話。

如果七叔不用自己，那自己有手有腳，又有一身力氣，總能賺一點辛苦錢。

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顧建業在去縣里的班車上，就遇上了同去東風市的封南鎮的老鄉江申。

聽說顧建業也是去東風市找工作，江申十分熱情地就充當了領路人。

說自己有一份工作，只要有力氣，就能干。

就是在新風區的工地里當建筑工人。

別看是個搬磚的，辛苦，但是卻比進工廠要攢得多。

還說那招工的人也是封南鎮人，只要他愿意做，他就能把他引過去。

一路上還說了很多東風市的情況，其實農民工找工作也是難。

尤其是那些工廠，一天要工作十五六個小時，還沒有加班工資。遇上那黑心的老板，還會扣押工資，一般壓兩個月的工資不發，是常見的事情。

這人生地不熟的，連個喊冤的地方都沒有。

但是他去的工地就不一樣了，按件計工，每月準時發工資。想干就干，想走就走。

還說顧建業能先去看一看，如果干不下去了，隨時結工錢走人。

顧建業十分心動，覺得自己這空手去見七叔也不行，不然先干個一個月，見了七叔，總能先還點利息。

于是就跟著到了工地。

白紙黑紙一簽，身份證一壓，就在工地了開始了起早摸黑的工作。

顧建業有力氣，想著自己多干點，就能多賺點。

這轉眼十多天過去，到了發工資的日子。

別人都發了現錢，顧建業卻一分錢沒拿到。

十分好說話的包工頭老鄉江茂發拉著顧建業角落里私聊，拿了計算器，啪啪地一通計算。

“安全帽、安全服、工作手套、鞋子，一共二百八十塊；房租五十塊……”

顧建業因為購置了一些必須的生活用品，手上沒錢了，在他那里預支了一百塊錢吃飯。總數欠四百三十塊。

“工作十天，應發工資七十五塊錢。”

“還欠三百五十五元。”

工作了十天，不僅一分錢沒賺到，反欠了三百五十五塊。

這對顧建業來說，無疑晴天霹靂。

但是這白紙黑紙簽了名的，總不能賴賬吧？

江茂發一臉關切。

“顧老弟，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熬過了這開始，后面就會越干越好了。你如果沒錢，兄弟我先預支你一點？”

顧建業不敢要了，生怕下個月，下下個月，他都要反欠著這同鄉錢。

于是他越發拼命地干活，最早來，最晚走，搬最多的磚，做最重的活。

手套磨損了，也不敢換，太貴了，用不起。

直接把雙手磨破皮了，流膿了，結痂了。

每天吃最少的東西，不是餓到不行，都不舍得給自己買一個饅頭。

別人結伴吃飯的時候，他還在工作。

除了那水龍頭里的水，他更是連一瓶水都舍不得給自己買。

有時候江申看不過去，會給帶個快餐，給帶瓶水。

但是誰家也不容易，總不能因為你窮就你有理，我就要長期照顧你的。

短短一個月，從酷暑熬到深秋，也足夠把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熬成人干。

但是他還是欠著江茂發一百一十五塊錢。

如果不是被顧展鵬遇到了，顧建業大概就要把自己熬死了。

顧建業聽了他的遭遇，急了。

他在這里送快餐一個多月了，天天和這些老鄉們嘮嗑。

這工地的普通工人，大體分三個檔次。

最好的那梯隊，就是東江建工那種正式簽合同的工人。

每天固定工作時間，如果加班，另外給工資。

包中午飯，如果晚上有加班，還給晚飯，不然就是給餐補。

一個月只要正常出勤，能有六百多工資。

中秋節這樣的日子，還會發月餅。

聽說企業還給買保險。

第二梯隊屬于私人老板，沒有保險，沒有補貼，沒有餐補。

但是每天工作量是固定的，一個月下來也有五六百塊錢的工資。

第三梯隊的屬于第二手的外包工人，什么都沒有，工作也比較累，有時候加班加點也要干工作。

老板好心點，會給買個宵夜鼓勵一下。

一般是不舍得的。

因為老板其實也是個打工人，賺個中間差。

分到工人手里的錢，全看工人努力了。

做多少天，算多少工作量。

顧展鵬見過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一個人能干一個半人的活，在第三階梯里一個月能拿七八百塊錢的工資。

不過這種是超常發揮的，大多數人，一個月也就能做四百塊錢左右。

中間商賺了差價嘛。

這種人多數是外地來的，第一次出來，沒經驗，沒關系，只能做外包工人。

但是就算是第三梯隊的工人，也沒聽說過老板給個安全帽還要工人自己給錢的。

工地必須提供安全帽。

如果自己使壞了，老板不再發，要自己重新買，顧展鵬倒是聽說過。

隔壁街擺攤的就有安全帽賣，兩塊到十塊錢不等，隨便買。

沒聽說過一個安全帽、一件工作服、一雙釘鞋，幾雙手套，就要三百塊錢的，這不是黑心，這簡直就是良心讓狗給吃了。

而且無論是什么樣的老板，這工人的宿舍，是免費安排的。

不說環境多好，鐵皮房，冬冷夏熱，總是有個地方睡罷了。

不收錢。

……

向來與人為善的顧展鵬，從來沒有一刻如同今天這般，恨不得讓那包工頭出來，當場練一練。

教一教他怎么做人。

能在此地混上個包工頭工作的人，自然也是有兩分人脈的。

江茂發聽說顧展鵬不過是一個送快餐的，自然也就沒把他放在眼里。

冷笑道：“怎么？還想給他出頭嗎？”

“我可是和他白紙黑紙簽了名的，欠我的錢我都沒算利息呢。”

“你如果有本事，幫他把錢還了，我馬上放人。”

顧展鵬忍不住了，一手捉住江茂發的衣領。

工程隊里很多江茂發的老鄉，馬上圍了過來，叫囂著放手啊，不然我們就揍你了。

開玩笑，工錢還在江總那里呢，你把人打壞了，我們找誰要去？

有人見大事不妙，跑去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