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兒將冷箭掃落,看到自己已經(jīng)被幾位士兵包圍,為首的一名喝道:“放下手中長劍,若再抵抗,莫怪兄弟們不客氣。”
“為何如此?我們犯了哪條戒律?”寧霜兒怒道。
“哪條戒律?”為首的把總像是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看你樣貌生疏,想必不是新來的,就是細(xì)作,竟然連我們營內(nèi)的規(guī)矩都不懂?士兵無故接近百姓者,以通敵罪論處,被接近百姓同罪。”
“哈?”寧霜兒至此也恍然大悟,怪不得軍營在此,還有百姓敢肆無忌憚地放牧、洗衣,原來兩邊對峙日久,相安無事,又沒有士兵敢無故接近他們,他們也就樂得試著重歸自在生活。而這不分青紅皂白的一招,一方面對維持百姓安穩(wěn)生活頗有成效,一方面也確實防止了左近百姓中混有細(xì)作,通過偷渡河口或其他的什么方式向敵方傳遞情報。畢竟兩邊中間只隔了一條蘭河。
“軍爺,軍爺,饒了我們吧,我們冤枉啊,這,我們根本就不認(rèn)識這個人,也沒發(fā)現(xiàn)他靠近我們啊。”三位民婦冤屈無限地頻頻搗頭求饒。
“在下新到并不知道這個規(guī)矩,還煩請把總放過她們。”寧霜兒說著,放下了手中的劍。
新到,營內(nèi)并未招新兵,那這個人便該是隨四殿下來的,把總琢磨了一番,剛剛這幾名民婦也確實與他無實質(zhì)性接觸,便揮揮手,著令手下放了民婦,只縛了寧霜兒回營。
寧霜兒被押送著,斜線路過在蘭河岸邊對峙站崗的士兵時,對岸阿塔族人的兵一陣騷動,盡管離他們還有段距離,但也能聽到他們對著寧霜兒這邊吹口哨、調(diào)戲似的歡呼的聲音。寧霜兒看著他們大喇喇地手舞足蹈,心中默想阿塔族人的粗獷豪放果然名不虛傳。可是,同陣營的那幾個在岸邊來回踱步的兵又是幾個意思?有幾人朝她翻了白眼,又有幾人朝她豎起小指。如此一來,即便剩下那些人沒有反應(yīng),寧霜兒似乎也能從他們的心中讀出不屑一樣。
主帳內(nèi),帳簾被高高挑起,四殿下正在從參將、校尉那里了解情況,徐公子在一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邊盯著沙盤,忽地見到幾名士兵推搡一名小兵而來,小兵被推跪在院落之中,撲起一片煙塵。院中來往兵將絲毫沒將他放在眼里,就像一只扎眼又普通的蟲落在了院中一般,都只瞟了他一眼,便不再留意他,只管各司其職,他的異狀未能掀起任何波瀾。徐公子對這樣的軍紀(jì)暗暗點頭稱贊,閑來無事,便定睛打量了那小兵一番,正巧那小兵也自覺丟臉又無奈地半抬起頭,向這邊看來,不是寧霜兒又是誰。徐公子好整以暇地故意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一撇嘴角,只見寧霜兒秀眉微蹙,低下了頭。有趣,徐公子心想,扭頭看了看到了軍中愈加肅然,正在議事的四殿下,心中不覺“咝”了一聲,覺得不大妙。徐公子走了出去,向押送寧霜兒回來的把總探問道:“他怎么了?”
“預(yù)謀與百姓私通。”把總義正言辭地答復(fù)道。
“與百姓私通?”這是個什么罪名?徐公子也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把總面露不耐,但知曉此公子也并非小來頭,還是耐著性子將那不耐壓了下去,解釋了一番,繼而又帶著狐疑和憐憫望了望寧霜兒,想必在他的心里,也知道了寧霜兒是真的不知道規(guī)矩,但四殿下向來治軍嚴(yán)格有序,可還從沒聽說過什么不知者不罪這一說。
“哎呀,行了行了,算了,有事兒我兜著,放了他吧。”徐公子了解了情況后開始為寧霜兒開脫。
可把總畢竟不認(rèn)識徐公子,只為難地說:“這……”就是不肯放人。
“什么事啊?”爭執(zhí)間四殿下那邊已經(jīng)散了,他冰冰冷冷的聲音從主帳中傳出,這聲音讓人也聯(lián)想到他這幾日的不快,讓人不禁打個冷戰(zhàn)。徐公子嘖嘖搖頭,彎腰對寧霜兒小聲說道:“自求多福吧。”
“擅闖軍營者斬,擅出軍營者該當(dāng)如何處置?”四殿下看都沒看一臉不服氣的寧霜兒,直接問把總道。
“當(dāng)視狀況輕重而定之,若屬無端行狀亦屬違抗軍令,當(dāng)斬。”把總鎮(zhèn)定地說著手到擒來的規(guī)矩,聽得寧霜兒和徐公子倒吸一口冷氣。
“我……”寧霜兒剛要分辨,就聽四殿下又道,“事出有因,軍棍處置。”
“這,京機大將軍,寧公子為協(xié)助將軍不愿萬里,奔襲而來,還望大將軍格外開恩啊。”徐公子趕緊求情。
就在左右已經(jīng)有人來押寧霜兒時,寧霜兒見事到臨頭,避無可避,反倒冷靜了許多,冷哼一聲,“本姑……啊,公子,是違反了軍紀(jì),但大將軍,”說到這兒,寧霜兒停下來,見把總只顧低頭聽吩咐,無人太注意這邊,便使出了一個剛從春風(fēng)花月樓的姑娘那里學(xué)到的極具挑逗意味的眼風(fēng),和一個威脅性的面容,接著說:“我愿深入敵營,探個究竟。我與你剛剛來到這里,對這里一無所知,什么狀況都不了解,也沒什么好出賣您的,這可算是一個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如何?”
聽到這兒,徐公子一只手中的折扇向另一只手中一敲打,暗叫不妙,這傻姑娘莫不是以為這樣就能免了這通軍棍處罰吧,這樣非但是得罰定了,還得冒著生命危險去做細(xì)作,從個人,還是一個女子的個人得失來看,可是虧大了。
“可你豈不是更要領(lǐng)罰了?”四殿下顯然都沒了興致在這兒磨牙,轉(zhuǎn)身邊要走,押著寧霜兒的士兵更是不由分說便要將她拉到行刑處。寧霜兒氣得牙癢癢,好,你軍紀(jì)嚴(yán)明,當(dāng)真不怕我豁出去說你帶了個姑娘來,到時倒要看你如何自處。
“當(dāng)然,”四殿下停下腳步來,“軍紀(jì)雖嚴(yán)明,也并非全然不盡人情,念在你千里來協(xié)助本將,且事前中毒溺水昏迷數(shù)日,神志不清,刑罰可免,就在灶火處做一個月燒水雜役權(quán)當(dāng)處罰吧。”
“深入敵營,并不意味著我一定要去河對岸,也可時時在大成軍的監(jiān)控下,讓將軍放心。即便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于將軍而言,絲毫無損,若不幸有失了將軍及大成軍顏面,我自去領(lǐng)死便是。”寧霜兒盡量讓自己用最平靜的語氣說道,仿佛剛剛不經(jīng)意間的慌亂、不服,種種情緒全然未曾存在過。
徐公子未曾出營,也未曾掌握兩軍全貌,一時無法拿捏寧霜兒打的主意,就連剛剛聽完匯報的京機大將軍四殿下也不免心下一動,寧霜兒此刻的眼神不似從前在宮中惜命,竟帶著股平靜決然,難免有些匪夷。那日恩來客棧的大火,山間密林中的一幕不由得漫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