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金漢最活躍的時期是十年前。
他自小就表現(xiàn)出過人的天賦：地形路線過目不忘，詩詞文章能倒背如流——可他不愛這些，上過幾天私塾，因為長期滋事生非、逞兇斗勇，讓教書先生難以再因他在娘胎里就有的天賦而寬恕他。他被趕出了私塾。
當年旱災(zāi)蝗災(zāi)餓死了不少人，傅金漢和他妹妹成了孤兒。妹妹幼小天真卻體弱多病，勸傅金漢行善，不可做偷盜一事。
這算是一個兄長的承諾。
傅金漢的妹妹雖然多病纏身，但她不是病死的，而是餓死在了一個冬天。
就這樣，制約傅金漢的最后一根道德支柱沒有了。
他混跡于市井，接觸了許多以前沒有接觸過的行當。在這期間，他認識了已為暮年的前盜王，并拜他為師。
傅金漢的天賦實在出眾，千里葉片不沾身，輕功十分了得，青出于藍勝于藍。
偷盜魏宮里的千金琉璃盞讓他在江湖一炮而紅。
此后他的名聲越來越大，坐過幾次牢，也越過獄，最終得了個響當當?shù)姆Q號——“盜王之王”。
只是后來突然宣布金盆洗手，隱退江湖，自此銷聲匿跡。
……
江琉緩緩道：“如今盜王因為‘過度防衛(wèi)’罪身陷囹圄，更可笑的是十年后再無人認識你，一輩子都要在這陰暗腐臭的地方過活，連余熱都一點不剩。”
傅金漢扯了扯嗓子，沙啞難聽：“你想說什么？”
“城中一批軍械被盜了。”
傅金漢很平靜：“你覺得我是偷盜軍械的人？”
“不。”江琉道，“我覺得你能找到偷盜軍械的人。”
傅金漢不置可否，哂笑：“就算我能找到，我憑什么幫你？”
江琉招呼人前來，捧著一個盒子：“你若立了大功，不僅能免去罪責，重獲自由，還能讓你此生無憾。”
傅金漢抬頭，剛好與江琉對視。江琉微微一笑：“你會答應(yīng)的。”
……
江琉回到客棧小腹空空，點了一碗面，吃到一半，眼前光線暗了，有幾個人圍了過來。
其中一人是文嵐。文嵐謙和有禮，金玉冠袍，一身世家子的風范。
“在下想與江兄交個朋友。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文名嵐字念欽。”
江琉暗道這人消息倒是快：“文兄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曉，我姓江名琉。只是尚未弱冠，還未有字。”
“江兄才華橫溢，年級輕輕竟然功成解元。”
“哪里比得上文兄學富五車。”
……
一波商業(yè)互吹，兩瓶燒酒下肚，眾人鬧做一團。
“念欽兄文采不俗！”
“琉弟說的什么話！”
“還是鴻升有遠見！”
……
“對了，琉弟定下三日之約，可著實把為兄嚇了一跳。”
“話說案子可有新進展？”
眾人悄咪咪地豎起耳朵，江琉看似微醺，實則清醒得很：“不用三天，兩天就夠。”
“明天中午，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這兩天的太陽著實毒辣。江琉今日著了一件單衣，卻還是浸出薄汗。隨著汗?jié)n流出的還有漸漸馥郁的香氣。江琉有些不自在——一個“男人”身上竟然帶著香氣。
刑部的人咳了一聲，臺下眾人瞬間寂靜。
江琉行禮：“草民已經(jīng)找到了賊子。”
刑部官員面無表情的時候還是很唬人的：“何以見得？”
“其實軍械根本沒有丟，只是拆解充當了普通農(nóng)具，還是在原來的地方。至于罪魁禍首，他藏身于每日運菜的棚車里。太和城地下有幾個枯井相通，犯人原計劃于今日逃走。”
大家面面相覷，震驚不已。
“你是如何知曉？”
“我當然不可能知曉。可是有人能知道。普通盜賊的伎倆在真正的大師面前就是班門弄斧。以盜克盜，我在牢獄中找到了盜王之王，拜托他完成這件事。也請大人們信守承諾，還他自由。”
獄卒們自己都不知道有個犯人竟是盜王。
為首的官員皺眉：“那人是盜王？”
“正是。他是十年前就響徹江湖的傅金漢。此次戴罪立功，希望大人們能給他一次機會。”
軍械案告一段落，江琉在太和城有了一定名氣。同時解元之名也傳播甚遠。
太和城解封，趕考學子們不約而同地送了一口氣。
文嵐及一群人與江琉約酒。酒散后，只剩文嵐與她二人。
“琉弟可否為我解惑？”
江琉笑道：“念欽想要問什么？”
“盜王怎會輕易地被困在牢中？琉弟又是如何勸服他的？”
“困住盜王的不是牢籠，而是他自己。”
“我只是提醒了他曾經(jīng)身為兄長對妹妹的承諾，帶給了他親人的骨灰，勉強算是填補了他心里的空缺。”
文嵐點頭：“盜王十年前突然隱退，或許他有自己無法釋懷的理由。”
“誰知道呢。”江琉打了個哈欠，“向前走的人無暇顧及過去。”
文嵐內(nèi)心一震，垂眸無言。
第二日早晨，江琉準備出發(fā)進京了，近日出城的人愈發(fā)多了。
“叔父。”文嵐恭敬地站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身邊。
男人手握卷冊：“我找到了江琉鄉(xiāng)試的答卷，格局眼界令我都驚嘆不已。喏，你也看看。”
文嵐接過冊子，默不作聲。
“你跟他的關(guān)系處得怎么樣了？”
“回叔父，尚可。”
“念欽，此去京城，科考一事，我亦無法偏袒你。在我看來，你的文章比江家小子稍稍弱了一線。”
文嵐神色淡淡，蘊含世家子的傲氣：“還未會試，一切都尚未可知。”
文與非不做評判，自家侄兒的性情自己還是了解的。文家傳承百年，雖然祖籍太和，可在京城世家中也是占了排位的。文與非是文壇大家，殿閣大學士，正一品官員，亦是文家的底氣。
江琉在出發(fā)進京前收到了魏君的封官文詔。雖然只是個暫空有頭銜的鹽運司知事，但好歹也是個官，比當初的縣主簿還官高一級。
今日出發(fā)，正好在會試前幾天到達京城，還可以在城中閑逛一番。江琉印象中最深的還是崟朝王宮，從沒有來過魏都京城。而且因為時代久遠，連崟朝皇城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