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醉花樓便聽到小曲兒咿咿呀呀婉轉流動。牡丹繡紅帷帳垂落于木雕閣樓，濃烈的脂粉味充斥著，江琉有些許不適。
黑衣人帶著江琉從閣臺后門而入，藏匿在沒有人的粉紫廂房里。
聞多了醉花樓的味道，江琉的鼻子有點癢。
“我覺得——”黑衣人湊近江琉，朝她身上嗅了嗅，深吸一口氣，“還是你身上的香氣好聞。”
江琉下意識地反掌一拍，還沒有打到他的臉，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我竟不知道閣下還有當登徒子的潛質。”江琉的心一瞬間慌亂，怕他發現端倪。
看他不說話，江琉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看來閣下不僅為人輕浮，還有龍陽之好。”
黑衣人低低地笑著，似乎聽到了什么有趣的話：“美人說的都對。”
“解元郎夜宿醉花樓，傳出去可不太好聽。”
“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算。”
江琉忽略他，冷聲：“姬書元在那邊的房間，我們現在過去。”
密閉的廂房比較隔音，黑衣人找到蟲子啃過的小洞，悄聲帶著江琉貼近。
“殿下之意在下不太明白。”
姬書元毫不在意，給對方沏了一杯茶：“希望提督大人可以多加考慮。”
江琉沒想到九門提督——崔天祺也在里面，她朝黑衣人看了一眼，發現他沒什么反應。
“殿下的好意下官心領了。”說罷，做勢要離開。
姬書元不強迫崔天祺，當然他也沒那個能力：“沒關系，只是多給崔大人一條選擇的路而已。”
想拉攏崔天祺的人很多，姬書元也是其中一個。如果能讓皇帝的左右手成為自己的心腹，能為未來的皇儲之爭增添很大一份勝算。
崔天祺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姬書元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再怎么委曲求全、禮賢下士心中還是會有些不悅，但是面上不能表露出來，畢竟他現在還需要拉攏崔天祺。
鶯鶯燕燕的笑聲從樓下傳來，珠釵銀篦在蟬髻上搖晃，階上綠衣纏柳，鸞鏡鴛衾，畫眉深淺，紅黛顏色。
江琉朝身旁的人道：“你想個辦法接近姬書元，拿走他懷里的一枚便宜玉佩。”
黑衣人眨眼間躍到梁上，江琉手心里握出了汗。
他到了姬書元的正頭頂上，準備行動，卻不想崔天祺去而復返。
他動作停住了，完全躲在暗處，朝江琉使了個眼神——靠你自己了。
江琉萌生了一拳揍到他臉上的想法。
姬書元一步步走向江琉的位置，正當江琉出現在他眼前，做足從他衣襟里順走玉佩的準備時，崔天祺叫住了他——
“在下的長鞭落在殿下之所，需要去取。”
姬書元的腳步停在原地。他朝仆從示意：“帶崔大人去取長鞭。”
而后，朝江琉道：“你剛剛說什么？”
錯失良機，江琉放低姿態，斗篷遮住了她的臉：“樓下請公子一賞銀鈴舞。”
“銀鈴舞？”姬書元有些懷疑，“不是說跳舞的朱姑娘身體不適么？”
江琉硬著頭皮道：“公子有所不知，這次跳舞不是朱姑娘，是另一位新人，跳舞不輸朱姑娘。”她哪認識什么朱姑娘不朱姑娘的啊。
就在她以為姬書元不會答應的時候，他懶洋洋地道：“那便去看看罷。”
“公子請稍作歇息。”
江琉把姬書元送到一樓，疾步上樓，朝黑衣人道：“你知道這里據說跳舞跳得最好的那個朱姑娘么？”
“你為什么覺得我會知道？”他倚在門上，事不關己。
江琉也沒指望他能幫什么忙，內心有些猶豫，還是一瞬間做出決定，道：“你在門外等我。”
打開廂房的柜子，長袖結邊，花花綠綠的一排衣裳。江琉比劃一下：布料實在是有點少。清一色的香肩半露，抹胸垂低，腰臍覆紗，下裙劈成兩瓣，腿部若隱若現。
“……”
翻箱倒柜，愣是沒有找出一件稍微正常的衣服。
“你要去跳舞？”
男聲忽然從后方響起，江琉道：“要不你去扮女裝？”
“還有——”她挑了一件相比之下顯得保守一點的衣服，“閣下能否不要總是不請自來？”
黑衣人哼一聲，邪笑：“祁山解元還有這種癖好。”
江琉自動過濾他的話：“我要……”
“穿回女裝？”
江琉錯愕：“你……”
“戚。”黑衣人看她的好戲，“本來就是個女娃。”
江琉呆滯了，思考他什么時候發現的。忽然想起某個夜晚的細節，氣血上涌，羞憤難當。
他也意識到不對了，閉口不言，良久才訕訕地：“你去換衣服，我就在門外。”
江琉臉色不太好看，手上動作不停地換好衣服。腳踝和手腕上的銀環與鈴鐺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叮叮的脆響。
江琉看著自己這一身打扮，輕咬下唇。
她不會跳什么銀鈴舞，事實上——哪有公主學跳舞的。大國公主跳舞一般是在和親或者祭祀的時候。
等等……她好像會那么幾支舞，是曾經新年伊始，祈求國運昌隆的時候跳過的國舞。
犀桑舞有它的高傲。國之信仰，民之生魂，上達天聽。它極其難學，有天賦還不夠，還要日夜不停地練習。
江琉不想辱沒犀桑之魂，要跳的只是經過變動的殘舞，當作“銀鈴舞”。
黑衣人原本就知道江琉很白，可當她出門的那一剎，竟被紅燭蠟光晃了神。
腰露半截，衣裙啷當，蚌珠細鈿凝墨發，紅唇烈焰不染塵。筆直的雙腿潔白細嫩，腳踝上的鈴鐺摩擦純與欲的界限。天鵝優雅的脖頸下是振翅欲飛的蝴蝶骨。面紗遮臉，偶爾唇與下顎露出一點，讓人更想撕開她的面紗一探究竟。
令人口干舌燥。
不僅黑衣人這么是想的，一樓客人杯盞落地，僵立無聲。
江琉感到十分恥辱。
樂起，箜篌作響。
節拍杳杳踏起，一陣玉笛聲毫無違和地穿插在江琉的舞步中。笛聲清澈，高山流水，萬里江河。技巧細微處精致，旋律博大浩瀚。兼容清麗美景，囊括廣袤之原。
臺中舞姿妙曼，身形婀娜，曲意非凡靈動，不似人間所有。
觀賞眾人如癡如醉，神魂顛倒。似身處夢境，然不愿醒來。
江琉一步步靠近姬書元，前身傾倒，妖嬈嫵媚，將他懷中玉佩換了一枚。
……
曲終舞畢。眾人意猶未盡，為之神往。
江流松了一口氣：“剛剛的笛子吹得不錯。”
黑衣人有些得意：“也不看看是誰吹的。”
“行了。”江琉不愿去想，“我與你再無瓜葛了。”
“嘖。”黑人嘆道，“我還要幫你保守秘密呢，怎么能說沒有關系了呢。”
“呵。”
“別搞得跟我吃了你豆腐一樣，你要知道，喜歡我的女子可以從京城排到太和城。”
江琉眼不見為凈：“你走吧。”
黑衣人的聲音越來越遠：“呵，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