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人都知道昨晚醉花樓有一位傾國傾城、身姿妙曼的女舞者。不少人打聽她的下落,發誓要與她共度春宵,更有達官貴人許諾小妾的名分。
實在是一舞傾城,再舞斷人魂。
學子們雅興四起,其中不乏風流人物,言笑晏晏,討論醉花樓一事。
“琉弟沒看到實屬可惜,幸得我與趙兄睹了這風采。”
“……”
江琉緩緩擠出一個笑:“那真是件憾事。”
誰知那人說得更歡:“下次若有哪位兄弟打聽到了那女子,一定要……”
眾人紛紛調侃,哄笑起來。
江琉轉移話題:“我看近日城中燈籠鋪在加急趕工,祥云鋪的花也比往常艷麗一些,諸位兄弟知道是發生了何事嗎?”
文嵐解釋:“據說過幾個月有他國公主前來和親,城中已經在布置了。”
“和親?”
“是秦國公主。”
王碩坐在角落里呷茶,聽此也抬起頭來。
公子哥們瀟灑快活,想到一出是一出。
“今日天氣正好,我們許久沒有郊游了,不如我們去賽馬?”
“這主意不錯。”
江琉一點興趣也沒有,奈何盛情難卻,而她又無要緊事。
會騎馬是一回事,騎得好是另一回事,江琉深知如果她上場絕對會把她苦心經營的人設崩塌,面子里子都不剩。面對賽馬的邀請,她一向避而遠之。
“琉弟一個人呆著多沒意思,快來與我們一起!”不遠處有人高聲喊。
江琉面上十分淡定:“我來當裁判吧。”
貴公子們衣食無憂,年少肆意,鮮衣怒馬。
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沒蹄淺草中濺起塵灰,沙礫飛揚,一排身影奔馳快捷。錦韂金鞭,嘶啼暢快。
一匹駿馬沖過終點,回執馬鞍,文嵐身姿挺拔,如沐春風。
“沒意思,又是文兄第一。”
文嵐笑道:“各憑本事。”他又道:“良生兄不被拘禁在家備考了?今日有閑情逸致與我們賽馬。”
那人毫不在意:“大概是老頭子也覺得我沒有什么希望了。”又笑道:“反正靠家族勢力還能謀得一官半職。最近江湖趣事不少,我過些日子去看武林盟主大選。”
一人道:“最近哪哪都不太平,昨日那個瘋子又提刀去砍人了。”
“那個瘋子”指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無非是崔天祺,據說昨日一家權貴慘遭血洗。
“崔瘋子又開始作妖了?發生了何事?”
“你整日吃吃喝喝,這么大的事都不關心,只怕昨晚睡在哪個美嬌娘的肚子上。”
“哈哈哈……”
“話說回來是祁國駐使館遇明火燒了起來,陛下下旨徹查。”
祁國駐使館失火了?江琉還不知道這個消息。預防與暗閣通信增加暴露風險,江琉自來京城還沒有與他們通過暗號。她不禁想到祁國的那一行人:異國他鄉的,三皇子作為質子會有怎樣的反應。不過這事要出面也應該是由原隰問責。
“見過殿下——”
嬉笑打鬧嘈雜的聲音忽地全部平靜,兩隊輕騎簇擁著一人走了過來。
眾人紛紛行禮。來人笑容滿面,顯得溫和有禮:“不必多禮。我打擾到你們賽馬了吧?你們隨意就好。”
“殿下這是說的哪里話?能在這里遇到殿下是我們的福分。”貴公子們的拍起馬屁來也溜得不行。
江琉抬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身胡裝的姬書元。
姬書元示外的形象一向是好說話的。甚至有些“溫吞、憨厚老實、沒有鋒芒”,與誰都能打到一片。
她昨天夜里才見到姬書元,大白日的還撞破了他的隱秘事。今日再次見到,還是以光明正大的身份,江琉倒是平靜,還帶著一絲理直氣壯。
大概是她視物的眼神波瀾不驚,氣質太過清冷出塵,卻又摻雜著溫潤感。姬書元朝她笑道:“這位想必就是江小兄弟了吧。早聽聞鹽運司知事解決軍械一案才華非凡。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及真人一半風采。”
鹽運司知事,便是皇帝封的官了。江琉禮數做全:“殿下謬贊,當不得夸。”
姬書元又道:“當初我便覺得你能勝任鹽運司知事一職,今日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一轉身,又與其它人笑鬧成一團。
江琉覺得這話有些意思。姬書元隱晦地說這官是他求來的:或許是魏君原本封的官比鹽運司知事小,又或許是魏君的封賞原本不是官職,總之——江琉能任鹽運司知事一職有姬書元的功勞。他向江琉拋出了橄欖枝,但又不過分明顯,仿佛理所當然,毫不在意地輕輕一提,卻能賺足好感。
若是尋常寒門學子,被魏國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大皇子夸贊、以禮相待,恐怕早已激動得難以自持,想為他拋頭顱灑熱血,最后成為大皇子明里暗里眾多幕僚中的一個。
她不看好大皇子,也不想做他的入幕之賓。原因不僅僅是她撞破了他的腌臜事——她一開始便舍棄了大皇子。姬書元有手腕有魄力,也符合一國之君該有的野心與隱忍,但在江琉看來,他在大事上終究有一分淺薄。若是長期培養,江琉有信心將他打造成一名合格的君主,可是——他姬書元憑什么呢?
王碩的反應就正常多了。在姬書元似有似無的招攬下,他的心開始動搖。寒門學子沒有什么背景,一心求榮耀祖,封官進爵,姬書元骨子里是瞧不起的,可他卻要放下姿態和顏悅色地顯大度。
江琉知道王碩是有野心的人,只是不知道他能為他的世俗追求做到各種地步。所謂世俗所看中的,不過是封官得權,金銀財帛,回鄉有臉面。王碩有狠的決心,只是多年讀書淫浸的正統儒道思想讓他搖擺不定。他亦有自己的堅守。
晚歸途中,王碩果不其然問道:“琉弟覺得殿下怎樣?”
他說的自然是大殿下,江琉以外界統一說法敷衍回道:“親切有禮,禮賢下士。”
王碩猶豫了一會兒,再次開口:“琉弟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說……”
江琉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她頗有深意地提點:“花叢里的花還未賞完,懷柔兄便已經尋到最艷麗的一朵了?”
他聽不聽得懂,或是聽懂了會不會相信,就是王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