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更天，就有人頻頻上門拜訪。

來的最多的卻是媒婆。

人聲嘈雜，江流沒有聽清楚她們嘴里到底說的是什么，一個個都想往她房里擠，笑得如一把燦爛盛開的菊花。

隔壁的王碩也有人登門拜訪，只是不及江琉這邊蜂擁而至，狂熱不已。

“江郎不妨考慮考慮王員外家的小姐，膚白賽雪，還能同您吟詩作對，不失為一樁好親事……”

“你這死婆子，亂踩什么……”

“要我說都沒有朱小姐與江郎匹配！”

……

江琉費力栓門，一群人被隔絕在門外，耳邊終于清靜不少。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江琉想在京城盤下一間宅子。買房本就不易，更何況是在天子腳下。許多官員為官數十載，一家老小卻仍在京外不遠的郊區租房。這自然是對普通人來說的——暗閣不說富可敵國，卻絕對財氣沖天，富得流油。更何況她有前朝寶藏，隨便典當一件也是絕世珍品。不過江琉不太在意這些，每月拿著應得的例銀，買菜也只能從袖中掏出幾個銅板。

都是問盤房的錢是從哪里來的——只能說變賣了祖產。暗閣無比上道，她上次只提過一次，他們就把偽造的祖產變賣書寄過來了，還打點好了一處在京中風水不錯的宅子，只等江琉入住。

中午用飯后趁門外沒人，江琉去看了看那處宅子。

竹林僻靜，鏨花蟬翼香爐白煙縷縷，假山巨石千百種形狀，瓔珞搖綴，湖水瀲滟，橫架一座小石橋。圓拱門旁刺繡花鳥，賽月圓，引來一群真鳥嘰嘰喳喳，余音寂靜。

書房另僻一處。青柏松影，竹枝錯落，需過庭前小溪，越一片幽靜小林。林中位合五行，設了陣法，旁人闖入只會迷路。

額上牌匾鎏刻“江府”二字，端莊氣派。

這處宅子不太靠近皇宮，但也算不上遠，鄰處拐角再走不遠，就是幾位大戶人家的官宅，而后再行，就熱鬧起來了。

江琉很是滿意，只是一人住顯得有些空曠。

周圍有暗閣派來保護她的殺手，因此不必擔心獨居的安危。

江琉臥坐在新買的榻上，朝其中一人點頭：“你叫什么？”

“奴婢箐藜。”

“就她了。”

趙靖一拱手，將其他人帶了出去。

箐藜生的高，跟男子一般，長相勉強算得上清秀，會武，在訓練的殺手中排得上名號。若是戴上面具，不說話，恐怕會被誤認為是個精鑠男子。

大概過了幾個星期，放榜的日子到了。

敲鑼打鼓，官府差使前來送名帖，江琉是第二名。

一般會試排名靠前的人，殿試也十拿九穩，會取得個好名次。

提親的人踏破了江府門檻，江琉竟是連門也出不得了。

下月初殿試，距今只有四五天的時間了。

說風是風，說雨是雨，江琉被折騰得有些咳嗽，幸而箐藜周到，早一步發現煎了湯藥，傍晚讓江琉服下歇息了。

江琉才睡一個時辰就醒了，又覺著冷，復而臨時架起了爐子，看起了水經注。

箐藜捎上一封信，默默退下。

她讓人去查齊溪，卻查不到什么確鑿消息。江湖傳聞他無父無母，是一個孤兒，早年就在江湖上闖蕩謀生。

這等同于沒有消息，反而讓他的身世更加神秘。

“少爺，有自稱文嵐和王碩的人前來拜訪。”

“領他們去前堂。”江琉收拾一番，換了件素淡的薄襖子，卻襯得她風姿動人，蘊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愫動。

二人來訪，客氣了一番，提著幾袋糕點，王碩盯著宅子眼波流動，不想文嵐身后還跟著一人。

“琉弟，這是我表……弟，比你小上一歲，想來見見第二名的風采，家里拗不過她，硬要我帶著來。”他笑得有些歉意。

身后的人暗戳戳地掐了他一把。

江琉一眼便望穿——分明是個女扮男裝的女郎，她不點破：“無妨。”

幾人互相寒暄，文嵐會試次于江流幾個名次，王碩也上了榜，不過是在二三十名開外，也實屬難得。

“表弟”一直站在文嵐身后偷偷地看向江琉，可是灼熱的視線讓江琉想無視都難。

她先一步說話：“還不知道這位小兄弟的名諱。在下姓江名琉，尚未有字。”

她有些激動，含糊地說了一句：“我姓林。”

江琉點頭：“林公子。”

誰料她的臉霎地一下就紅了，暈染了耳朵尖尖上細白的絨毛。

心里暗嘆一聲，江琉裝作沒有看到，帶三人進屋喝茶。

“琉弟這宅子不錯。”文嵐及時送出祝福，順帶夸了一句。

“變賣了祖產而已。”

“祖產？”王碩驚羨，他自己現在還在租官舍，江琉就已經搬進大宅子了。

“琉弟祖產是在祁山縣吧。”文嵐抓了一把瓜子在旁嘮嗑。

“祖上在旁縣，離祁山縣不遠。”

“只是聽聞琉弟以往在祁山教書，我還以為在祁山縣呢。”文嵐隨口道，“祁山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身旁的林姓“公子”豎起耳朵聽。

她笑道：“窮鄉僻壤，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不過山水詩畫倒也不錯，修身養性，偶爾觀山執筆一畫。幼時曾學音律，閑暇聽雨，閑之至極，彈一曲苦中作樂罷了。”

林小公子聽得久久回不過神。

終于忍不住插嘴：“你會作畫，還會彈曲子，那一般畫什么、彈什么呢？平日里又吃些什么？”

“君湘。”文嵐皺眉，示意她適可而止。

江琉無所謂，沒有覺得她冒犯，想來是小姑娘玩心重，一時好奇：“山水花鳥、人物肖像隨性而畫，曾經會的曲目很多都因為時間久遠忘記了。至于吃——比不上京城山珍海味，是我自己尋了山間野味搗鼓的。都說‘君子遠庖廚’，這樣算來，倒是擔不起‘’君子’二字了。”她拿自己打趣，風輕云淡，閑云野鶴，氣質有些飄飄欲仙。

林“公子”聽得眼睛都差點紅了一圈。文嵐怕她暴露小女兒的身份，連忙打亂：“表弟性子愛玩，若有冒犯之處琉弟見諒。”

她笑笑：“率性而為，瞧著挺可愛。”

……

回去的路上林君湘小心翼翼地跟在文嵐身后。

“表哥，我看江少爺人中龍鳳……”

“行了，你切莫多想。”文嵐面對表妹無可奈何，“下次不能這么魯莽。”

她哼哼兩聲：“知道了。”轉而又笑了起來：“表哥你看他人怎么樣？外界傳聞驚艷非凡，我看名不虛傳。不止俊俏得不似凡間所有，還……”

他被林君湘鬧得有些頭疼：“這事兒得問你爹，同我說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