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逢雖尷尬一瞬,但不一會兒就熱絡起來了。
歲月經流,物是人非,可算故人。
江琉印象中的少年棱角硬朗了一些,但與她認識的那人相差無幾。
“師兄。”
云守恪拉她入座,笑道:“想必是有許多事要問我。”
她的確有很多疑問,云守恪先開口了:“當初崟朝滅亡,我讓你去離宮,你沉睡之后我脫身去找你,和你一起沉睡了,只是我醒來比你早兩年。魏國的新科狀元聲名鶴起,我就懷疑是你,離宮是秘密之地,我親自去了一趟,發現你不在,才真正確定你已經醒來了。”
“離宮到底是什么地方?”
“宮中的萬年玄冰來自北域,崟朝皇族、鬼醫派、北域一直都有牽連。崟朝的開國先祖與先代北域王交好,皇室一直都有秘密聯系。傳說極北的奇冰再輔以北域藥材可以讓人長生不老,我們身體滯緩,應該是這個原因。”
江琉:“哪里有什么長生不老?我們終歸是要回歸正常,再慢慢變老、死去。”
“世上當然不可能真的有長生,但是,阿琉——”他的語氣凝重,“多得百年光陰已經足以讓世人瘋狂了。帝王永遠追求長生,此事暴露,你將成為眾矢之的,被推上風口浪尖,再加上崟朝皇室的身份,必定引起狂熱。得不到你,便會殺了你。”
江琉沉默,半晌,想起一件事:“上次我在秦國……”
“是我。”他起身分藥材,揉了一把江琉的腦袋,“地圖在我這,昆墟琴也是我引人帶給你的。”
江琉以前不覺得他的舉動如何,自從上次子立告訴她那根項鏈的事,臉頰微微發燙,幸虧背對著他,他看不到。
頸間的項鏈溫度似乎又升高,變得滾燙。
“子立和鬼醫派的其它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
“他們不知我是先祖的首徒,那位歷史上的‘大弟子’的信息被我自己抹去了,我重新入了鬼醫派。”
難怪連子立都不知道復延開弟子的事兒,墳墓都沒有,屬實“可憐”。只是鬼醫派向來嚴苛,師兄能重新入派,混到門主,成為當代醫圣,應該吃了不少苦。
他抓藥的手有著一層薄繭,摸起來微微粗礪,瘦長的指尖干爽清凈,架上的藥材不需要看,光是一絲微弱的氣味就能分辨了。
江琉:“我近來偶爾會頭疼目眩,猜測是醒來的后遺癥,師兄也有如此癥狀么?”
云守恪正好撿完藥材,一身藥香,思酌片刻:“確有,但目前還找不到破解之法。更確切地說,是缺藥。若想治好,要得到的藥材,在北域的冰雪深淵。”
“北域……確實有些麻煩。”
“何止是麻煩。”他嘆了一口氣,“我問過北域王,他也得不到這稀世奇珍。”
“北域再一次下中原了?”
“是。”他道,“藥的事你不用擔心,我過幾天會去一趟北域。”
原來是這樣。祁國與北域聯手夾擊,打了魏、秦一個措手不及,她前段時間的疑問終于弄清。江琉:“北域兇險萬分,如今只是偶爾頭疼發作,師兄你不必特意跑一趟。”
他笑道:“還有一個原因,我非去不可。你知道我為什么答應替魏君治病么?他開出的條件之一是地圖的線索,魏國太祖記載過崟朝地圖的消息,經我核實,線索確在北域。”
尋藥,有一半是為了她;尋地圖,跟他沒有任何關系,完完全全是因為江琉。
他道:“我只怕我去了北域,你出了什么事,我又不在。”
“師兄不必擔心,還有暗閣。倒是你要注意安全,平安回來。”
“有北域王相助,我不會有事的。”他又坐回江琉的對面,一抬頭,被眼前閃過一絲斑斕的光輝恍了一下。
他的視線存在感很強,可是并不灼熱,江琉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是那條項鏈。
剛才被刻意忽略的一點不自在又涌上來了。
江琉一身男裝,坐姿挺拔,沒有了幼時的嬌態,五官刻意修飾得有幾根男子的線條,可說到底是個女子,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阿琉……”他似乎什么事都沒有,依然平靜。
江琉:“說起來它陪我也有很久了。”……他還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它的含義吧?
云守恪突然揪住江琉的臉。
江琉含糊不清地:“唔……干什么?”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惡劣”,剛才的感動都是錯覺。
他看了一眼她脖子上露出的一點項鏈,把它捂進去:“等我回來,我有一事要跟你說。”
……她想她已經知道是什么事了。
不過他們更像是親人一般,師兄應該是礙于父皇和師父的情面,到時候把事情說明白就是了。
……
云守恪前去北域了。
魏君召見幾個大臣,最后獨獨留下江琉。
崔天祺俊美的臉帶著一股戾氣,作為唯一一個能持刀上殿的大臣,他緩緩旋了一下刀柄,盯著人的時候,像是在看一個死人。江琉直視他的狠厲,交錯視線:“君上,不知留臣有何要事。”
魏君以前召見江琉的時候帶著笑,今天也是笑著和她說話的。江琉皺了皺眉,今天的魏君讓她有一種不同的感覺——難道是大病初愈的原因?
“……愛卿平叛有功,現形勢混亂,要……”
江琉淺談幾句,掩飾自己的敷衍。魏君看起來很正常,是她疑心了?
談到下午,魏君仍沒有放人的意思。
江琉警惕起來,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值得魏君找話題留下一個小官?
魏君又說了好一會兒,道:“去年隱有耳聞說崟朝遺孤在我大魏,我知道這是祁國的幌子,想陷害魏國。”
江琉:“這是祁國右丞的計謀,此人心機手腕深沉,魏國需要多加提防。”
魏君古怪地看她兩眼,笑道:“愛卿所言極是。”
江琉手在袖底隱晦地搓磨,臉上讓人看不出她的真實表情。
“江大人回府行膳吧,天色不早了,孤也乏了。”
“謝君上。”聊了一個下午,就這樣結束了?魏君表現得十分反常,一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