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清早就要去街上觀賞一番的,奈何還有許多事情尚未安置,等布置交待完,已經(jīng)是過了午飯的時辰。
暨羽嫌在家不熱鬧,撒嬌賣萌掛在原隰身上不下來,“前仇舊怨”一揮而盡,識時務得很。
出行就三個人,暗衛(wèi)一個都沒帶,江琉毫不擔心安危問題。祁國的文風確實比魏國濃厚不少,學士們吟風作對,酸腐書生也愛來湊個熱鬧。
街邊鋪子的老板吆喝,攤子上有一朵晶瑩剔透的花形發(fā)飾,透明的花瓣在太陽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輝。
暨羽抱住原隰的脖子:“我覺得那個琉……哥哥戴著好看!”
江琉:“我是戴不得了,許久沒有……且不說怕暴露的麻煩,就是自己也不習慣了。”
他卻已經(jīng)上前問了:“老板,這個怎么賣?”
中年老板笑呵呵地:“此花是來自已滅的邾國的工藝,獨一無二,僅此一支,價錢可不便宜。”
“老板能否為我留下它?價錢不是問題。”
原隰的臉簡直就是增加信任的活招牌,老板二話不說:“公子幾時來取?”
“只需片刻。”
……
江琉:“我可用不了它。”
原隰忽然把她的頭發(fā)散開,發(fā)帶被他握在手心。
“你這是做甚?”
他卻引她進了一間小閣樓,用最無害的笑容說著最欠揍的話:“這里有我為阿琉挑的女裝,既然出來,就放松地玩一次。”他輕微地改變了自己的五官長相,雖然依舊帥氣得驚天動地,卻沒人會把他認作右丞。
江琉老臉一紅——就知道這家伙沒安什么好心!扭捏一下,還是去換了衣服。
這還是她這幾年來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穿女裝。不知道原隰用了什么易容手法,讓她看不出刻意修飾的男相,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嬌娥。
暨羽看呆了,頭頂上的一撮毛翹了起來,隨風晃動兩下。
做生意講的是誠信,老板果然替他們留了那朵鏤空鉆花。
“這是……”老板笑得曖昧,一副了然的神情,“夫人覺著這朵怎么樣?我們的店家就在不遠的胡同里,這可是鎮(zhèn)店之寶。”說罷,又拿起一個木械拼湊的玩具:“看二位如此般配,這個就贈與小公子了。”
“不是,我……”
原隰笑起來,蘊藏著只有江琉才能懂的狡黠:“多謝老板了。”順勢牽住她的手:“夫人喜歡就好。”
暨羽伸手接住新奇的小玩意兒,接收到某人的暗示,仿佛看到許多玩具在向他招手,小嘴甜甜一喊:“娘親~”
江琉被劈的外焦里嫩——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掙脫幾番,奈何他握得太用力,便也隨他去了,只是臉紅到了耳根,別開臉,不再去看他。
某人心情愉悅,看她兀自向前走,偏偏雙手相連。他把剛剛買下的花用另一只手插在她的發(fā)絲里,輝熠的光與她的臉兩相輝映。
街頭自以為偷偷打量實則十分明顯的目光無比灼熱,驚羨這一對“神仙眷侶”。
原隰低頭湊到她的耳邊,低語:“你看,他們在看我們。”
“我知道。”她有些生硬——她什么大場面沒有見過,卻獨獨對此事一竅不通。
她心里隱約明白,卻有一絲慌張。
長宵街景,奇花斗艷,所以物景都模糊了似的,只剩下近處略顯慌亂的臉。
他一手抱著暨羽,一手牽著江琉,明明是飄著仙氣的臉,卻笑得邪痞十足,讓江琉想起入魔的墮仙,引誘她答應他的一切要求。
“再走幾里路,那里是王族狩獵的地方,沒有人會過去。”
青蒼的山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她們頭上了,白嘩擊石的瀑流從夾縫中噴射而出。三、四條覓食的錦鯉擺尾展鰭,飄散縷縷橘色紗煙。
落日從遠處漸漸下降,噬天的灼光仿佛要燒掉整片天空,完全落下去時,頃刻暗淡,城中又點亮了微弱的燭火。
幾展長明燈漸漸飄浮,河邊的祈愿者寫下心愿,將紙條放在蓮花燈中順流而下,飄的越遠越好。空中的長明燈越來越多,他們在山頂上,有一盞離江琉只有四五米遠。俯望下去,是祁都大半的城邦,無數(shù)的星星點點,帶走的是城中百姓祈盼的愿夢。
“我們會在這一天將希望寄給神明,讓他們幫助我們實現(xiàn)心中的渴求。”
江琉目光微轉——他的臉半明半寐,眼睛里是流轉的波光,此刻笑起來顧盼含情,她的心臟跳快一拍,便回不到之前的頻率了:“你呢?你也相信神明?”
“哪里有這么多的神明呢。”連低喃都讓人迷醉上癮,“那只是一個信念罷了,人總該有點信念,不然在這世道是活不下去的。”
她心念一動,他是萬千祁國人心中的驕傲與信仰,身上都有屬于自己的責任。
“阿琉,我心悅你,可以做我未過門的妻子嗎?”
這句話來得太快,她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半晌,才發(fā)覺嗓子已酸澀干啞:“你知道的,我有許多秘密——除卻以往模糊的記憶,我在如今這世上,甚至可以算作沒有過去。你身處神壇,就是無數(shù)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光,不該和一個沒有過去、甚至看不清未來的人在一起。”
暨羽已經(jīng)在大青石旁迷糊地睡去。
他捧起她的臉:“你的秘密,如果有一天想告訴我,到那時候再說也不遲。我在許多事上喜歡籌謀未來,唯獨這一次,我只想沉迷于現(xiàn)在。”
光是回答他的話,她就已經(jīng)花費許多力氣了。她問自己——她是否也喜歡他呢?或許是有的,只是她不想讓他牽扯到前朝舊怨中去,她那么喜歡熱鬧的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都不記得有人相伴是何種感覺。沒有人喜歡孤獨,只是不愿失望。
她苦笑:“曾經(jīng)忠于我的人因為我而死去,活下來的人皆背叛了他們的誓言。我無法苛責他們,只是寬恕不了自己,或許我本就是天煞孤星,沒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阿琉,先別急著拒絕我。”他輕輕攬住她,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邊,付出十二分的真心,“你方才問我是否相信神明,我不信。世人皆有信念,而你是我的信仰。”
“阿琉,我就是你最忠實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