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殿閣中。
魏國形勢嚴峻,其他各國都在四處觀望,只帶聞風而動。
江琉封少師,眾人聽過她的名聲,倒沒有異議,只是初來乍到,不甚了解,加之她的皮囊,總有若有若無的視線在她身上。
原蘇:“姬書茂兇多吉少,只剩姬書元苦苦支撐,加之崔天祺叛變、秦國挑唆眾國圍攻,魏國很快就要分崩離析了。”
群臣嘩然,雖早知道這個消息,但再聽一次難免震撼——昔日一霸落得如此下場。
江琉眼眸半闔——魏國這座宏偉、布滿蟲洞的高樓只等坍塌的一天,當它轟然倒塌時,即使是濺起的塵灰,也會砸死不少人。
原蘇:“……如今秦國一家獨大,隱隱有取代魏國成為霸主之勢。”
一人提議:“不若與秦建交關系,祁秦之好,也是一樁佳話。”
“關系?我呸!”闕允奎孤高自恃,恨不得把那個官員的腦子給打開,看看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然后又與之前在魏國那般低聲下氣、伏低做小?”
“闕大人終究是年輕氣盛,忍得一時來換取長遠的和平,于國于民好,不可輕易再大動干戈,傷財傷勞了。”
“我看你是怕了他們!”他冷笑,“你真以為他們會放過我們?待魏國被兼并,矛頭便直轉祁國,屆時,恐怕譚大人只有逃命的份兒。”
譚姓官員臉色鐵青:“闕大人伶牙俐齒,莫要顛倒黑白才是!”
闕允奎話鋒一轉:“江大人才高八斗,不知有何高見?”
江琉暗罵:這人無差別攻擊,可不就是個瘋子,不過她認同他的觀點:“秦國兵強馬壯,不能硬攻,卻也不能簽訂合約——說是合約,其實跟霸王條款沒什么區別,若是簽訂,祁國只能被壓榨得干凈,然后步魏國的后塵。”
闕允奎不嫌事大,表面看著激憤,實際心里一點怒意都沒有,冷靜得很,突然勾勒出一抹微笑:“江大人以往在魏國高就,怎么舍得來祁了?”簡直誅心。
江琉正欲言,原蘇突然開口:“我幼年流落在魏,是先生傾囊相授,先生因我暫留魏國,又順勢為官,如今又因我入祁。我因有先生為幸,而非先生自保離魏為幸。”他把容易生出口舌事端的魏祁之事全攬在自己身上,暗暗敲打那些以小人之心揣測的人的心思。話已至此,闕允奎自然不能抓著不放。
闕允奎不再談方才的刁難,似是好奇提一嘴:“那依少師之見,祁國要如何應對秦國呢?”
江琉:“我們還有幾條路可走:長公主與秦王爭斗得你死我活,內部關系極易再度惡化;其二,與北域的合作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二者夾擊,勝算尚存。”
……
散議前,闕允奎對著原隰問了句:“還不走?”
“等人。”
闕允奎挑眉,看了一眼江琉,眼神在兩人之間走幾個來回,嗤笑一聲:“罷了,我先走。”
走幾步,又復返:“你莫要忘了和我下完那盤棋。”一揮袖,走得倒是干脆利落。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原蘇:“先生,父君要見您。”
江琉點頭。
原蘇:“右丞也一起來吧。”說罷,他總覺得二人氣氛怪異,怪異在哪,又說不上來。一開始他擔心先生來祁會與右丞不合,但原隰似是對先生關照有加,可現在……二人一句話都沒有交流,氣氛微微凝滯,還帶有……一絲尷尬?
他是真看不透這兩人是什么關系了。
……
祁君穿的是藍色的長布褂,身形精瘦,臉色偏黃,眼睛卻很有精神。
“來了?”他的目光越過其他人,直接落在江琉身上,“這位想必就是江大人了,百聞不如一見。”
江琉行禮:“君上。”
祁君:“蘇就先退下吧,我同你老師聊聊。”又轉向原隰:“你也留下。”
剛好留了兩把藤椅,木質幽香,二人坐下后,祁君倒只是聊了一會兒家常。
“原蘇那孩子少年老成,對你極為信任,他有如今成就,離不開你的教導,我作為一個父親,深感欣慰;作為一個國君,更應感謝江先生對他的栽培。”
“君上不必如此。蘇公子現有成就,皆是他自己努力所得。”
他面有愧色:“我知道我虧欠他許多,他自從與我、與祖宗相認,便從不曾令我失望,所有任務完成得極度完美,這是經過多少磨練才得來的?他幼時苦,我沒有教過他,竟讓我坐享其成了。這孩子心思深,但他對你推崇備至,能讓他說幾句肺腑之言的,也唯有江先生了。”
“君上的意思是……”
“你不必多慮。”他笑笑,“我時日無多,天下終歸是年輕人的天下。待我入土,王位會傳給蘇。”所以他將公子明支去守陵,所以重大安排,皆以原蘇為首。
江琉對于祁君的魄力小有震驚,他直言不諱,仿佛是在交待后事。
“我本不會跟你說這些,但一來蘇與祁國需要先生,二來……便是因為原隰了。”
江琉不知他何出此言,她偷偷看原隰——他一直坐在她旁邊一語不發,她一扭頭他就發現了,回敬一個眼神,江琉裝作沒看到。
“阿隰與我不只君臣,我信任他,而他看中你。”
他這話是對兩個人說的:“往后,蘇便托付給你們了。”
……
回去的路上還是沉默。
“你要去哪里?”
“回府去。”
“回府?”他挑眉,動作清流肆淌,“莫不是忘了你也住在碎云臺?”
江琉微哂——她真是魂不守舍,竟以為自己還能回江府,又不想被落了面子,悶悶應了一聲。
他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奇事,笑得賤兮兮的,還帶了點委屈:“為什么……”
為什么昨夜拒絕他。
“今日發冠不錯。”這話說得像是倉惶堵住他的嘴——本也是這個意圖,敷衍也忒明顯了。
她心亂如麻。
昨日她拒絕的話說到一半,被他給憋回去了,卻也依舊沒有答應。
原隰突然俯身,嚇了她一跳:“做什么?”聲音微弱,不像受驚,像撒嬌。完了完了,沒臉見人了。
他在她脖頸吹一口氣,吹得江琉七竅生煙,腳蘇腿軟:“阿琉是不是想吊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