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玉衡確實還是吃不下去，就將其隨手擱置在一旁，靠在軟枕上繼續閉目養神。

可是這越睡越覺得奇怪，怎么渾身倒越滾燙了起來，還有氣無力的，艱難地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腦袋，也不知道是手燙還是額頭燙，難不成是淋了雨發燒了？

她支著身子想要喊芳草，卻發現嗓子發不出來聲音了，只有微弱的氣音，渾身像陷在了泥潭里，也趴不到木窗上去，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她的眼睛還能動，看到擱置著的酒壺邊緣有水汽，伸手去摸竟然是燙的，為什么酒壺會是燙的？著荒山野嶺的，難不成還把酒壺扔進火堆里燙一遍？

她仔細嗅了嗅，聞到了空氣中有一種奇異而微甜的香氣，由微弱到馥郁，她最終確定了，這香氣是從未蓋緊的酒壺里散發出來的！

漸漸地身子也起了反應，肌膚泛起潮紅，眼前漸漸迷離，她做玉衡的時候是經歷過人事的，知道自己身子這異常的反應意味著什么，有人給她下了媚藥！而且這人手段還很隱蔽高超，她把媚藥放在了滾燙的酒壺里，就算她防備心重不會喝下去，媚藥的藥性也會隨著壺壁的高溫而散發出來，更是加劇了媚藥的藥性！

好生歹毒的心思！一定與剛才送飯菜的小宮女逃不了干系，是誰又要害她？！

“長公主，您還好嗎？”

直到馬車外一熟悉的清冷男聲響起，她才明白幕后黑手是誰，怪不得皇后會破釜沉舟讓周九川送她回去，卻再路上安排人手弄出這么一出，只要她與周九川都中了招，生米煮成熟飯，在這么多人面前，不僅徹底毀了她的聲譽，還會讓仕途坦蕩的周九川成為見不得光的面首，一舉毀了兩個人。

“別過來！”可是對于現在的玉衡來說，所發出來的不過是幾聲輕聲的低吟。

見馬車里的人遲遲不回應，周九川在外道：“適才有人來報您身體不適，說要見下官，為了確保您的安全，下官只能失禮進來了。”

別！

周九川還是進來了，他一進來就愣住了，他看到的是怎樣的旖旎風景，她柔軟無骨地躺在軟枕上，肌膚每一寸開著潮紅的花，眼里閃著婉轉細碎的流光，浮起氤氳朦朧的霧氣。緊緊鎖著柳眉，極克制忍耐著，細密的汗水黏在發絲上更添一絲香艷。

周九川畢竟是習武之人，驚艷過后很快意識到不對勁，吸入了少量媚藥，四肢開始困乏，但也不至于脫到力、失去意識的地步：“下官去叫芳草姑娘。”

玉衡松了一口氣，因為只差這一步，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玉衡還是林玉衡，就這么看著周九川那熟悉的高大背影，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周府還是馬車上，最后一絲理智被奪去：“真是謝謝主君了……”

明明是很小很低的聲音，卻令周九川的背影陡然僵住，他緩緩轉過身來，臉上布滿了不可置信：“你叫我什么？”

玉衡托著臉，半皺眉半笑著：“主君老了好多呀……”

所有的理智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她叫他什么，叫他主君啊，玉衡會叫的主君啊。明明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他竟然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玉衡的影子，漸漸重疊起來，最終變成一個人。

“小玉兒……”

由于停留的久了，也不知是媚藥的緣故，還是那一聲千回百轉的主君，周九川的嗓音不再如高嶺之花般清冷遙遠，而是染上了情欲的暗啞。

他喊著小玉兒，欺身上前，撫摸著她的臉，就像是在撫摸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一碰就碎了壞了：“你終于回來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

朦朦朧朧中，玉衡似乎聽到有人竟再喊她小玉兒，二十多年沒被人喊過的小名突然被喊起，使她如夢驚醒，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離她近在咫尺的周九川。

他不是走了嗎？怎么還會留下來中了媚藥？

玉衡伸手去推他，但又如何推的動，他埋在她的脖頸間，溫熱的氣息吐在她得耳垂上，令她打了個顫兒，他驚喜地摟著她：“你就是我的小玉兒！”

媚藥的作用固然大，但她狠狠地用指甲掐著自己，深深掐進肉里，迫使自己清醒，這可是周九川啊，無數次讓她卑微到地底下，又縱容著江硯華殺了她的冷血周九川啊。

她用盡了力氣去抓他，指甲嵌進他的肉里，可他就像沒有痛覺一樣，手上的動作仍然沒有停止，在她的腰間徘徊。

“周九川你醒醒，我不是什么小玉兒！”小玉兒早就死了，死在那場大雪紛飛中。

“不，你就是。”周九川不依不饒，他的眼里滿是深沉，晦暗的黑眸里充斥著不明情緒在涌動翻滾，像是大雨前的風暴征兆。

玉衡別過頭去，她已經脫力而無法掙扎了，他也沒有辦法清醒過來，雖然他們曾經確實有過肌膚之親，可是她現在真的一點都不想他碰她，如果這一次真的發生了，她一定會趁他沒醒之前想方設法殺了他，一定。

做下了這樣的打算，她已經放棄了，她看著現在欲火焚身情難自控的周九川，一滴清淚滑下臉頰，他在想什么，他竟然還會想起小玉兒這個人，七年時間不是早就應該被抹除了嗎？

他喊著小玉兒的名字，卻在對另外一個女人起了欲意，多么可笑。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的好興致了？”

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耳邊，在絕望中有人拉了她一把，她睜開眼看到的是嚴歸闕坐在車轅上，單只腿搭在馬背上，一只手挑起車簾，好整以暇地看著車內場景。

此時的玉衡已經回復了些力氣，半伸出頭，哪里還顧得上什么顏面不顏面：“還不快來救我。”

調侃歸調侃，該英雄救美的還是要英雄救美，嚴歸闕一個手刀落下敲在周九川躁動不安的后頸上，是下了狠手才使得周九川暈了過去，癱在玉衡的身上。

嚴歸闕將他翻過來，哦豁竟然是周九川這個大官，不是自詡是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清高派，怎么還折在了美人的石榴裙下，看來到底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吶。

只是這美人，只見美人雙眼盈盈噙著淚，衣衫半褪，猶如帶露的花蕊般微微顫抖著，看來是真嚇到了。把自己的身上的藏青色袍子給她披上。

他知道玉衡要回奉天，雖然皇后派了翊林軍的頭頭來護送，還是跟過來了，眼見著要到奉天卻天降瓢潑大雨，也將他困在了此處。夜里看見有一男子進入玉衡的車廂內，半晌未出，便意識到情況不妙過來探一探，未想看到這般香艷場景。

當他看到玉衡眼角瑩瑩掛著的淚時，原本還想調侃一番，心卻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揪成了一團，該如何表達那樣的情緒呢，憐惜，心疼，還有憤怒，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安慰自己不過是慣性的憐香惜玉罷了。

他的語氣陡然溫和：“沒事吧？”

玉衡裹著他的袍子，將自己藏得一絲不漏，有點疲憊地閉上眼睛：“帶我出去吧。”

嚴歸闕看了看躺在馬車上的驚花禍首，管他死活，將他踢至車壁邊緣，伸出手臂來：“拉著我，我背你。”

玉衡淚眼朦朧中看他，眉目要比平時柔和幾分，這到底是他第幾次救她呢，他就像一個命中注定要遇見的貴人，如果上一世也就這樣一個人拉她于水深火熱之中該有多好。

她是不是就不會過得那么苦了。

她試探性得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感受到了他的有力。不愧是習武之人，只輕輕一拉，她便穩穩落在了他的懷中。

看著玉衡已經渾身無力的樣子，他歪頭想了想：“還是抱著你方便些，可別說我揩油啊。”

玉衡沒說話也沒反駁，只是將臉朝他懷里轉了轉，環抱著的雙臂緊了緊。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自覺勾起了嘴角，將她抱得穩當，穩穩落下馬車。

從未有過這般近的距離，近到她可以聞得到他身上草木的清香，他應該在這附近的樹林中為了保護她守了很久了吧，聽的到他心臟擂起的跳動，自己感受的到他繃起的肌肉的顫動。

“你看，雨停了。”嚴歸闕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

此時雨正停，夜正深，沒有人看到有一道黑影裹著一道青影從馬車中出來，疏忽不見，等到他們明早發現躺在長公主馬車中的周九川和消失不見了的長公主，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吧。

嚴歸闕抱著她走了很久很久，耳邊是穿花拂葉的聲響，每一滴未晞的露珠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她都聽得見，他的懷抱來由地很安心，就算有多少坑坡，她都感受不到任何幅度，她問他累不累，讓他放她下來。

他卻沒有松手：“你睡會兒吧，睡醒了就到了。”

聽他言罷，就像是了卻一樁大事，玉衡一直緊繃著的一根弦終于斷了，困意席卷而來，本想再說什么，奈何招架不住沉沉的困意，在他懷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