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玉衡派出去守在永樂宮的人遲遲沒有動靜，芳草圍著她團團轉，很是激動：“看來芝娉是皇后的人無疑了，回頭咱就把她找個理由打發(fā)了?！?/p>

“其實我還是很想任用她的，宮中險惡，有個有手段的老人為己所用是很不錯的，可惜的是顏嬤嬤不在，不然我也不會費盡心力鬧這么一出。”玉衡看著她轉來轉去，都要被她繞暈了：“你也別轉了，停下來停下來?！?/p>

芳草點頭稱是，臉上的笑容藏不住，以后她就是未央宮的大宮女啦，多長臉，別人見到她都得稱一聲芳草姑姑。她蹦噠著跳到玉衡身邊：“也不知道那碗蝦羹她有沒有吃，不過也對，明知道被下了藥，傻子才會吃呢?！?/p>

被她這么一說，玉衡倒隱隱有些擔心了：“你去廚房看看她的那一碗還在不在？”

“有可能偷偷倒掉了。”

玉衡像突然意識到什么重要東西，渾身怔了一下：“快去看！”

芳草也沒想到她會來這么一個情緒大轉變，不等什么，趕緊拔腿就去。而玉衡則在心中默念著，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芳草很快就跑回來了，雙手端著一個碗，捧到玉衡面前：“奇了怪了，湯羹還在。”

玉衡接過來看，確實湯羹還在，只是碗上的白色粉末被抹去了，她為什么不倒掉，是因為知道玉衡在懷疑她，所以干脆也不掩飾一下嗎？玉衡捧起來嗅了一下，她自己做的蝦羹她很清楚味道，雖然用的瀉藥稱是無色無味，但與蝦這種鮮物撞在一起難免會有一些味道，她很清楚的，但是現(xiàn)在這股味道卻沒有了，像是被什么東西給蓋住了。

在芳草看來，玉衡就像中了魔怔一樣，囁嚅著嘴唇喃喃了幾句，就把湯羹擱置在一邊，抓起她的手腕就跑出去，她這才剛跑回來，大口還喘著著粗氣，就又被拉著速跑。

玉衡出門的匆忙，連件披風都沒帶，頭上更是無所裝飾，宮里撞見的宮娥都以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芳草被她拖著跑了一路，石子路上又濕又滑，二人相牽著才沒有滑倒，芳草怕她摔倒：“小姐還是用行轅或者輦駕吧，仔細摔著?！?/p>

“不行，那太慢了，還是跑快些，我們必須趕快一點，不然晚了就來不及了?！庇窈獾难劬σ恢倍⑾蚯胺?，而在正前方的是永樂宮的殿宇，露出來飛檐一角，越來越近。也不管甬道邊宮人們何種神色，也不管這路有多遠，只知道不能讓最擔心的事情發(fā)生。

芳草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小姐要做的事，就是她義無反顧要做的事。

宮里禮教森嚴，就連最低等的宮娥都要接受教條的束縛，什么不得喧嘩、舉止有禮，所以整個皇宮都是靜悄悄的，走路也是慢慢吞吞的，連帶著玉衡走路也越來越慢。她本就是個不愛動的，這一跑可是把她累得夠嗆，從來還沒有跑得這么快過了。等跑到了永樂宮，已經(jīng)是上氣不接下氣了。

永樂宮的人看到跑得氣喘吁吁的一主一仆，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長公主萬福金安，這是……”

“我來找皇后娘娘說說話?！?/p>

可是看這架勢不像是要說說話，更像是來尋仇的。正猶豫著要不要通稟一聲，玉衡帶著芳草看都沒看的掠過他們，直奔寢宮而去，剩下他們風中凌亂，長公主不愧是長公主，還是這么彪悍。

“娘娘，等一下！”于是皇后的寢宮就傳來這么彪悍一聲，接著是瓷品掉落的聲音，門外的人開始瘋狂后悔放她進去。

寢宮里的皇后看看潑在名貴胭脂色織錦地毯上乳白色的蝦羹還有飛濺的碎瓷片，又看了看突然沖進來打翻她蝦羹的罪魁禍首，一頭霧水，蝦羹是她要送的，也是她打翻的，這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居于上座，抬眼瞪了一眼守門外的媵人，警告其不盡責，轉而又低頭忍下怒意，笑對玉衡：“長公主這是怎么了？慌慌張張穿個短褐白衣就來本宮殿內(nèi)了？”

玉衡這才意識到自己穿得單薄且不合禮矩，后知后覺感到侵骨的寒冷，不過到了寢宮內(nèi)倒還算暖和，不過眼下也顧不得什么了：“娘娘這蝦羹不能喝。”

皇后覺得好笑：“哦？這蝦羹不是你親手做的嗎？本宮不是應該喝光了才能體會到你的心意呢？怎的就不能喝了？長公主莫不是云里霧里糊涂了吧？”

“我做的蝦羹自然是能喝的，只不過假與人手后自然就不能喝了，你說是不是，芝娉姑姑？”玉衡緊緊盯著換衣目標不放松。

芝娉原是候立在一側的，碗盅碎在地上后，她也沒有倉皇離開，反倒平靜地蹲下來收掇起地毯，若不是玉衡提起，當真是沒有人會在注意到她。被這么一提起，她的身形一僵，手指被碎瓷片劃破，血珠子滴落在一攤白粥里，一點鮮紅，格外醒目。

皇后覺得更好笑了：“她是本宮的……”戛然而止，及時剎住，差點就被她套出話來。芝娉是她的人，怎么可能會害主子？改變了一下表達話語：“本宮是六宮之主，毒害本宮于她有什么好處？本宮看是長公主在自導自演吧？”

“娘娘若是不信，讓人一驗便知。”沒給她思考的余地，玉衡就吩咐了芳草：“去請御醫(yī)來?！?/p>

芳草又要再跑一次了，但是這一次是沒有任何怨言的，她知道一場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長公主這架子未免有些大了吧？”皇后不悅，很是不悅，若不是和周九川早有約定，她受到的所有委屈早發(fā)泄在她身上了?？此芍ユ乘偷奈r羹，芝娉說無常，她左思右想面上還是目前要交好的，這才答應喝，只是還沒喝上一口，就鬧了這么一轍。

“等御醫(yī)來了，若是玉衡所言為虛便任由娘娘處置?！?/p>

看她說得一套一套言辭旦旦的，皇后都有些懵了，一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使不出勁來，便去看低頭沉默的芝娉，疑惑她為何不作解釋。

御醫(yī)被請來，提著個醫(yī)箱，被催得緊，差點沒折在高門檻上。御醫(yī)扶好紗帽，見過長公主和皇后后就開始對著地上一灘蝦羹施針。他挑了一點盛置，觀其色，聞其味，直到銀針開始慢慢發(fā)黑，直至烏黑，叩拜大呼：“此物乃是尋?？梢姷呐昧坎欢?，但是若治療不及時，也是有暴斃的危險?！?/p>

御醫(yī)明顯感覺到周遭突然冷了下來，氣氛凝滯，不過作為看慣了爭寵戲碼的老御醫(yī)來說，不過就是誰又給誰使陰招下毒藥，可是不已經(jīng)是尋常嬪妃了，而是宮中最有權威的兩個女人——皇后和長公主。驗完毒后，就選擇了閉口不言，置身事外。

皇后第一反應是賊喊捉賊：“蝦羹是你做的，你應當是首要懷疑者吧？”

誠然，玉衡確實在里面動了手腳，但砒霜可不是她放的，御醫(yī)既然只關注砒霜沒發(fā)現(xiàn)瀉藥，那她就更問心無愧了：“若是我下的毒，自然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何必一路匆匆忙忙趕過來阻止娘娘進食呢？總不能說是畫蛇添足吧。”

這么一說確實也有道理，玉衡只是做了這蝦羹，期間轉手無數(shù)，自然有人會有可趁之機，就算她沒有被毒死，玉衡也逃不了謀害皇后的大罪，可是送蝦羹的這個人也同樣是死路一條。可是怎么會是芝娉呢？芝娉可是跟了她四年了，其間幫她處理掉不少麻煩的寵妃，正因為身份隱藏的好，又信得過，才派去未央宮的。

皇后還是不愿相信：“那你怎么又肯定是芝娉所為呢？”

“此間能接觸這盅蝦羹除了我和我身邊的宮女，便只有芝娉了。”

皇后看向芝娉，這時候的芝娉才知道咬人一口，反駁道：“奴婢取蝦羹時千真萬確地看見芳草在里面做了手腳，長公主倒是不懷疑她。”

芳草突然被提到，有些瑟縮，站到玉衡身后，玉衡輕輕側身護住她：“我其實沒有什么別的意思，也不是今日一定要說個明白將芝娉就地正法，只是想提醒娘娘身邊的豺狼虎豹該清一清了，否則害人終害己。”她話里的意思是已經(jīng)知道了芝娉是她安插的人。

皇后氣得一拍榻椅：“林玉衡，本宮不是個沒脾氣的，不要挑戰(zhàn)本宮的耐性。”

玉衡微微福身：“玉衡也是為了娘娘好，不然何必莽撞前來失了體統(tǒng)地說這一番話呢，吃力不討好而已。娘娘不妨，玉衡可得好好防一防，這人我是不是要了，娘娘是皇后，便就由娘娘處置吧。”

皇后還想在說什么，卻被她一句話堵?。骸澳锬锶羰遣还?，玉衡便去陛下那里討個說法。”

若真是鬧到皇上面前可就不好辦了，皇后還是忍下了這口氣，她現(xiàn)在還不能動她。又叫了御醫(yī)下去，便就只剩下收掇好污漬的芝娉?；屎笮友鄄[成了月牙尖尖，招她上前來：“來，和本宮說說是怎么一回事？”

芝娉當即跪下伏首：“奴婢忠誠之心日月可鑒，是長公主不愿意奴婢侍奉跟前，才使出這么一招挑撥離間。”

“說得倒是煞有介事，你們二人各執(zhí)一詞，本宮誰也不聽，本宮自有判斷。”皇后撥了撥指甲，想起剛剛差點入口的砒霜，有些余驚：“只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念在這么多年情分上，你且在浣衣局待上一陣避避風頭吧?！?/p>

這還是不信任她的意思，把她趕到浣衣局，不過芝娉并不在意，領恩謝賞：“多謝娘娘包容。”

出了永樂宮，玉衡的一口氣才呼出來，剛剛若是她再來晚些，皇后會有事，她會有事，整個未央宮的人都會陷入一場災難，而罪魁禍首是一個防所未防的人。芳草也很是后怕，到現(xiàn)在她的背后都是一層汗，她以為在芝娉會提醒皇后的卻沒想到竟然在里面下砒霜想要毒害皇后，她不是皇后的人嗎，為什么會這樣做……

她不解，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