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歸闕出去看，船家和幾個大漢好不容易掌穩了船，過來道歉解釋：“這地方窄得很，二船不能并行，我們看它沒有要讓的意思，便想著先行，誰知它竟直開著撞了過來，我們也沒有辦法?！?/p>

船停了，嚴歸闕也就恢復精氣神了，擺手：“這跟你們沒有關系，我非得找他們理論理論不開?！睂γ娴拇蟠餐Ａ?，他便扯著嗓子喊：“你們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有多危險，還沒個態度道歉？”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嚴歸闕走近了靠近船邊去看，那大船撞開后距離他們有一定距離。他取下桅桿上的漁燈來照明，只看見那船幫子上，布滿了血樣的、大大小小、規則不一的紅斑，像是被一場“血雨”洗禮過一樣，看起來十分駭人。

船家也看見了，小心翼翼覷著：“我看著不太對勁……”

江風夾雜著細碎的雨水和浪花拂面而過，詭異的腥臭和酸腐氣，像無處不在的鬼魂，鉆進人的鼻孔深處。

嚴歸闕與忘憂互視了一眼，心知肚明，吩咐船家不必理會，繼續開船。船家卻說桅桿斷了，在修，一時半會兒還開不了。于是嚴歸闕便讓玉衡和芳草他們趕緊進船艙里。

就在這時那艘詭異的大船突然有了回應，甲板咯吱咯吱響，從里頭緩緩走出來兩個男人，渾身潮濕，一個身高近兩米，看面相三十多歲，濃眉大眼寬厚的下巴，顴骨上一道長長的傷疤格外明顯，另外一個身材矮小消瘦，眼角下垂，顴骨突出，一直站在高壯男人身后。

先說話的是站在前頭的高壯男人，面容冷漠：“實在是不好意思，船壞了，開得太快，收不住，人都沒事吧？”說是道歉，但態度實在是不像道歉。

嚴歸闕也不是一定要糾著找麻煩，也知道這船不一般，這兩人態度實在是叫人惱火，不免懟上了兩句：“滿船大大小小的人若真了什么事怎么辦？還有，讓一個小嘍啰那道歉，船家未免是不是太過沒有誠意了？”

壯漢一怒：“你說誰是小嘍啰？”不論怎么看都是他的氣質更像一個領頭的老大。

嚴歸闕笑而不語，眼里看著的卻是他身后的那個瘦小男人，那男人看似不起眼，點頭又哈腰，可是他雙目如炬，看著人寒毛都要豎起，尤其是高壯男人看似囂張有氣場，但總是有意無意避讓著瘦小男人，說完一句話下意識也會看向一下他。

瘦小男人詭異地笑了起來，咯咯咯咯，高壯男人移步到他身后，弓著身，兩米的氣場瞬間變為了一米。他道：“公子真是好眼力，我這人不善與外人打交道，莫怪莫怪。公子想要一個道歉是自然的事，只是眼下大家都忙著趕路，我這船上運得都是急貨，吃水又深，不宜耽擱，還請公子多多包容?！?/p>

哪里是不善于與外人打交道，分明八面玲瓏得很。對方是個狠角色，怕是地方在道上混的，他們只是個過路的，何必與地頭蛇過不去呢，嚴歸闕便拱手道：“無事，我們修好船便快速離開，不耽擱船家了?！?/p>

瘦小男人微微一笑，向后退。有人還想在問什么，但是都被嚴歸闕背在后頭的那只手給攔住了，能避則避。

一場風波就這樣盡量平靜地解決了，等船開了這事也就完了?？删驮谶@時，在船艙里芳草突然尖叫起來，這尖叫聲吸引了兩船上的人。

他們循聲望去只看見芳草不知何時從船窗里探出了腦袋，她雙目圓瞪，小臉煞白，尖叫過后被玉衡及時捂住了嘴。玉衡強自鎮定，探出腦袋示意：“無事無事，以為看見水猴子了而已?！?/p>

可是已經晚了，芳草的表情明顯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驚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面大船的尾部，所有人都看見了，在那船上擠出了一顆人頭，是一顆斷了的人頭，滿是傷痕，死不瞑目，而在往甲板更深出看去黑紅一片，似乎有殘肢軀體，難怪芳草會驚訝如此。

嚴歸闕第一個反應過來，暗呼不好，只見對面的船上突然從船艙里竄出來一群黑壓壓的人，個個手上的彎刀都滴著血，目露兇光，兇神惡煞，哪里是什么運貨商人，分明是一群剛剛作惡的水匪，好巧不巧地就給他們撞上了。

水匪們最是擅長水上功夫，或跳水潛泳，或直接跳到他們船上，持刀洶洶。嚴歸闕出來沒有帶兵器，空手接了兩個白刃后，就被忘憂忘安護在身后，水匪也沒想到有幾個能打的，三下兩下就對抗上了。只是可憐了船家手無寸鐵，他們還沒來得及分神保護，就一命嗚呼，血濺當場了。

水匪人數越來越大，仿佛從船艙里出不完似的，即使武功不高，但勝在人數，晃晃蕩蕩的一個小船上到處都是揮舞著彎刀的水匪。

嚴歸闕一腳踹倒一個水匪，踩在甲板上，奪過他手里的彎刀，有了防身武器，便如虎添翼?？墒撬粨淖约簳軅麚拇摾锏挠窈?，屢屢向那頭看去，幾次想殺出重圍，可是他在晃蕩的甲板上走不穩，四周又布滿了難纏的水匪，根本沖不出去，還險些因為分神遭了暗算。

幸虧有齊豫在身側，幫他隔開了一個趁亂偷襲的水匪，攔腰兩截，干凈利索。齊豫知道他在擔心什么，一邊揮劍一邊道：“公子放心，顯月也在里面，會保護好少夫人的。”

嚴歸闕越殺越來氣，殺紅了眼，便想擒賊先擒王，可是那兩個男人早就沒了蹤影。

船艙里，趕到的顯月揮著軟鞭防衛，以自己之身護住抵在船壁上的兩個人，火紅的鞭尾將入侵者卷起又摔下，赫赫有聲。盡管大部分水匪都集中在外面，但是里面進來的都是會變通的水匪，幾番下來，顯月已有些吃力。

芳草緊緊貼在船壁上，一動也不敢動，竭力控制著，但是看到一個個兇悍闖進來的人被鞭子摔下，血肉模糊，她還是忍不住地發抖害怕。她已經意識到是自己的錯誤引來了這些土匪，如果剛剛不是她出于好奇打開了窗子看到了對面船上骨碌碌的人頭，如果她沒有看到后失聲尖叫，或許就不會有這一場妄頂之災。

玉衡也害怕，但可能是經歷地多了，看到了活人變死人多了，恐懼很快被擔憂所代替。她知道芳草在害怕，在自責，所以緊緊摟著安慰，另外也在擔心顯月撐不撐的住，外頭的嚴歸闕他們又如何了。

好在后來船艙里沒再進來水匪了，顯月勉強應付住了，趁著當隙喘口氣。玉衡也微微松下一口氣：“是不是他們擊退了？”

顯月滿頭是汗，調整氣息，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但眼下還是待在船艙里比較安全，外面更危險?！?/p>

可是玉衡又如何放心得下呢？

船上厚厚的棉簾已經被戳得千瘡百孔，此時又被一只鮮血淋漓的手挑起，顯月戒備，玉衡緊張，芳草害怕。但進來的卻是嚴歸闕，他渾身是血，不知是敵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染就，腰腹間的大片猩紅觸目驚心。

當嚴歸闕看到她們相安無事的時候，也松了一口氣，這一口氣松得他直接跪蹋在地上。玉衡趕緊迎上去，用瘦弱的肩膀接住他，仔細查看他的傷勢。

“你沒事就好。”他險些就要撐不住了，把身體所有的力量都交由在了她身上。幾乎是千辛萬苦，拼盡力氣，堪堪將人擊退，但不是殺盡。

好在水匪都是三腳貓的功夫，耗了大半時間，他飛身出去到那艘大船上打單獨斗，在船艙里找到了那兩個男人。那兩個男人卻不是等閑之輩，一個力大無比，一個狡詐如狐，善使暗器，應接不暇。

在他頂不過之際，后來齊豫將水匪解決得差不多了，也上來幫他，二對二便就不占下風了，他與齊豫是有默契在的，武功又比他們略高，所以幾個回合也就費勁拿下了。捉拿到小船上后，即使已經精疲力盡，也還能撐著一口氣查看玉衡是否周全。

玉衡扶著他慢慢站起來，走出船艙，看到滿船的尸體，鮮血順著船縫滴入，染紅一片江面，變成了瑟瑟血泊。

水匪之中也只存活了兩個人，由忘憂忘安左右夾持著，齊豫橫刀在他們脖子上威脅。他們顯然是想滅口的，但是萬萬沒想到這一艘小船上坐了那么多牛馬神蛇，將他們的人手一舉消滅，還被屈辱生擒。

嚴歸闕他們也沒想到就是出來采采風，回回門，怎么就遇上了一撥水匪，他問道：“說吧，你們是干什么的？”成王敗寇，勝負已分。

他們顯然是不愿招供的，眼神里只有兄弟被殺的憤恨，尤其是那個高壯男人一直齜牙咧嘴，若不是有刀橫在脖子上，怕是早就掙脫忘安的束縛撲上來了。

嚴歸闕料到他們必然不會這么容易就說的，但也不會真的都殺了他們，抬眼給了忘憂一個眼神，忘憂理解后就將手中的劍朝瘦小男人的脖頸刺入了幾分，劃出一道深深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