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我本來的行進速度應該更早幾天見到墨點，”墨有為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懊悔，眉頭皺得死緊，“但我剛入Y市地界便生了一場病，燒得心神恍惚無知無覺……”

那一場病來得蹊蹺，走得也是莫名其妙。雖說“病來如山倒”，但也總歸有個預兆，是吹了冷風啊還是傷口發炎啊……萬事萬物抽絲剝繭總會找到源頭。

但怪就怪在這一點。

墨有為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當初因何生病，或許是燒的糊涂了不記事，對于當時的回憶也總是如同霧里看花，說不分明也道不清楚。

墨有為松開捏緊的拳頭，頹然的嘆了口氣，“要是我能早些到也不至于……”

縱使為人入世的時間不長，但何洛洛也知道世間之事大抵如此，面對著眼前當下慘淡的局面，世人總會道一聲“早知如此”。但遲來的愧悔與懊惱再怎樣真情實感，也解決不了任何事情，更無法讓時間倒流。

若眼前發出如是感慨的人是白彥，何洛洛肯定會敲著他的腦袋讓他認清現實。

畢竟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再去想什么“若是當時我怎么怎么樣說不定就可以怎么怎么著”……豈不就如那狗屁一樣，無用不說，還只會留下散不開的惡臭。

但此時說這話的人是墨有為，是老人版本的墨有為，不是她的那個便宜師侄，更并非不懂事的孩子，反而切切實實的是她長輩。

如此一來，她也想不出什么好說法來勸慰一番了。

很多時候，如果不知道說什么，那最好還是保持沉默。

好在墨有為沒在這種挽回不了的愧悔情緒中沉浸過久，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便繼續講述了下去。

“墨點因為受了重傷，又被吸取了大半的本源靈力，在我發現他之前就已經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樣，因為我與他也是第一次見面，并不知道他是因為本源流失而心性受損，還是一直就這副頑劣的孩童心性。”

………………

墨有為當時立馬就幫著墨點療了傷，但傷處容易好，失去的本源靈力卻是回不來的，墨點便也只得一直保持著一副小孩子的外貌，以及小孩子的心性。

再之后，墨有為帶著痊愈了的墨點走出地下礦洞，而墨點也如愿以償地見到了外面的世界。

自那以后，兩人便再沒分開過。

墨有為雖說拜入凌空武館，但習武天分不足，也沒三更打拳五更習劍的興趣和毅力。他繼承了墨家世代對于發明創造的熱愛，又因為多年來常常踏足南方城市，從而對“旅游”這種當時還很新潮的事物生出了執念。

巍峨高山，葳蕤森林，晶瑩雪地，滔滔江河……兩人攜手走過華國的大好河山，看過了無數的風云變幻，也親歷了許許多多的人情世故。

那時候墨有為還年輕，還是濁酒可消胸中不平塊壘的年紀，墨點又是孩子心性，玩心也大，兩人一路走一路玩，幾乎不知今夕何夕。

說起來墨有為與墨點在性格上簡直算得上是截然相反，但卻自從初遇便一見如故，后面相處久來也發現竟是意外的合得來，在外游歷數十年間，雖然偶有摩擦，卻也安安穩穩地相互陪伴著走遍了華國山川。

而“八百里”，也是在那段時間里開起來的。

“因為阿點的心性原因，我一半拿他當做弟弟，一半又拿他當做兒子來養，”墨有為一本正經地說出了讓何洛洛啼笑皆非的話，“平素里雖說嘴上嫌棄，但到底還是關心著的。”

何洛洛微微低頭，掩飾住微微抽動的嘴角。

當兒子來養什么的……原來這就是你這么些年都找不到老婆的原因嗎師祖？

何洛洛自然是不敢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便只安安靜靜地往下聽。

“所以后來我便想帶他去見見我父親，”墨有為垂眸，眼中情緒便被薄薄的眼皮遮擋住，看不分明了，何洛洛只能從他好似平平淡淡的語氣當中咂摸出那么幾分不是滋味的苦澀，“阿點他是天地靈物，按理來說天地便是他的父母，但我不忍心，我希望他也能擁有和常人一般的親情。”

“我父親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不愿見我但實際上他幾次來凌空武館偷看我，我曾按照墨家的古書做出留影石，他大半夜偷偷摸摸來我房間看我的影像現在都還擺在我臥室的書架上，”墨有為好像笑了一聲，但又好像沒笑，“后來我和阿點在外游歷，便甚少見到父親了。”

何洛洛沉默著沒說話。

墨有為好像意識到了自己已經離題萬里，一邊拜托尷尬一般換了個坐姿，一邊繼續道，“我父親雖然別扭，但也給了我愛。而這種愛，我希望阿點也能得到一些。”

“凌空武館是我師門，雖然我在那里總共也沒待太長時間，但師父他老人家對我的教誨至今難忘，師兄對我的呵護也都是真誠的。”

“而這些東西，我也希望阿點能得到一份。”

“我們不趕時間，當時華國也是百廢俱興，沒什么糟心事，便決定了先去京城再去我家。”

凌空武館的包容性很強，思想也開放，無論對誰大都不會有什么異樣的，不足為外人道的排斥心理。

墨點看起來就是個小娃娃，長得又好看，就算是調皮搗蛋心里頭也都有自個兒的數，最多讓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然后打一頓他的小屁股出出氣，不會闖出什么大禍來。

兩人沒在凌空武館停留太久，便又繼續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說起來墨有為當時也已經與父親數十年未見，總是有些激動的。

但是……

正所謂好景不常在，若當時真的一帆風順，也不會有后來這么多幺蛾了。

“就在回去的路上……”墨有為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痛苦地緊閉了閉眼，從緊抿著顫抖著的嘴唇中擠出近乎支離破碎的氣音來，“我……我……我親手殺了他……”

“我親手殺了阿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