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夢加得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粗長的尾巴高高甩起,靈活地把自己折了180度,然后那尾巴便挾著赫赫地破空聲和千鈞的力度,直向何洛洛砸下來。
何洛洛一個后撤躲開,右手摸上腰間的掛墜,小劍樣式的“森”被握在手中,幾乎瞬間就迎風而漲變作了正常形態的寬劍。
她高高躍起,用眼睛迅速丈量出耶夢加得的七寸,兩手高高舉起“森”,直直劈砍而下。
巨大的身軀帶來了力量和防御,卻也失去了敏捷。
耶夢加得挪動著想要躲開,卻終究比不上何洛洛的速度,于是只聽“鐺——”的一聲巨響,何洛洛手中的寬劍直接磕上了七寸處堅硬的蛇鱗。
對方的防御著實強悍,眼見這一劈可能連一個白痕都留不下,何洛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壓著劍柄控著劍刃便往下切劃,兩者摩擦之間迸濺出零碎的火星,同時也發出了滲人的巨大摩擦聲——簡直比指甲劃黑板還要更難以令人接受。
而這摩擦聲一直到劍刃卡入某處蛇鱗之間的間隙才算結束。
何洛洛不顧耶夢加得在她眼里遲緩的掙扎,控制著劍刃又往蛇鱗間隙斜斜深入,然后手腕一轉,便生生撬掉了一片巨大又堅硬的漆黑蛇鱗。
耶夢加得沉眠海底多年,可以扛得住海底的火山噴發,可以扛得住劇烈的地殼運動,可以扛得住海水的重壓……除卻許久以前蛻皮期又流落在外的虛弱期,就再沒受過什么傷,因此對疼痛的耐受度反而很低。
——簡而言之這是個怕痛的大家伙。
之前何洛洛在他腦袋上的重擊已經讓他頭暈眼花了一會兒,此時從七寸處傳來的尖銳痛感更讓他幾欲發狂!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痛到打滾,地底下就伸出了巨大又堅韌的樹根,將他牢牢地綁縛起來。
與此同時一道藍色的身影閃過,鮫不虧一撩秀發,眼尾勾起,不點而丹的惑人紅唇一張便露出了滿嘴的獠牙,直直啃上了耶夢加得傷處周圍的鱗片,硬是又啃掉了幾片鱗片,將底下已經鮮血淋漓的柔嫩弱點暴露地更大。
何洛洛將“森”的劍尖刺入了失去蛇鱗遮掩的嫩肉,在即將刺穿心臟的時候停了手。
而另一邊,早已被阿琉聯合著山頂老樹靈阻攔住的巴爾內斯和帕帕·巴巴卡甚至還沒來得及突破重圍。
勝負已分。
何洛洛抬眼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北山,又想起死傷無數的無辜生靈,內心除卻自己反應不夠及時的悔恨,便只剩下了震怒。
于是哪怕能感受到身下的耶夢加得正痛到顫抖,也沒有絲毫地同情,更是直接放棄了平時“話療為主”的溫和作風。
“鮫不虧,”何洛洛冷然開口,眸中滿是戾氣,“把那兩個狗東西給我扔到它嘴邊!”
鮫不虧愣了一下,連忙松開自己已經有點兒泛酸的牙,轉身加入了阿琉那邊的戰場。
兩個偷渡客面對兩個樹靈的時候還能勉強周旋,但鮫不虧加入戰局后,就算是勝利女神也救不了他們。
于是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兩個偷渡客便雙雙被樹藤裹成了蛹,直接扔到了耶夢加得的嘴邊。
“耶夢加得,”何洛洛跳下巨大的蛇軀,走到耶夢加得的眼睛前。
然后她就看見了那雙巨大的蛇瞳。
不同于之前的渾濁,耶夢加得的眼睛現在無比的清亮溫和還有……委屈?甚至帶上了些被痛意逼出來的淚花,像是昂貴的黃寶石。
她愣了一愣,腦海深處仿佛又有什么東西想要破土而出。
只是這一愣的功夫,情感上的偏激逐漸褪去,理智重新上了線。
她終于有心情去仔細打量面前這條好像和之前沒什么不一樣卻又好像處處不一樣的巨蛇。
靈力輕輕巧巧地探出,以一種和風細雨般的溫和,進入了耶夢加得的精神網。
沒有了某種幻術一樣的屏障,她“看見”了龐大強悍堅不可摧的精神網在瞬間褪色崩塌,露出底下破敗不堪的模樣。
何洛洛愣在當場。
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招招手示意鮫不虧也湊過來,右手食指點在對方白皙的額頭上,靈力順著探進……
她曾在鮫不虧剛剛出現在惜才湖不久后就連接過對方的精神網。那時候里面風平浪靜一切安好。鮫不虧也沒有出現任何異樣——沒有對人類的攻擊性,沒有反社會傾向,沒有毀滅世界一類的中二偏激想法……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讓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哪怕今日鮫不虧在見到楊瑾辰后因為暫且未知的原因而失控,那時候何洛洛也粗略掃過鮫不虧的意識海,卻因為沒有找到正確的方向,無功而返。
而再之后,她感知到自己腦海深處的記憶封印松動,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涌遍了全身。
于是此時,當她下意識的使用剛剛開發出新用途的靈力入侵了耶夢加得的精神網,并順著進入意識海……
她終于隱約找到了方向。
擰成細絲的靈力七拐八拐地繞過被設在腦海身處的迷陣和幻象,終于窺見了破敗不堪的真實。
沒有所謂的風平浪靜一切安好,只有斷瓦殘片一片狼藉。
是相似的。
何洛洛現在幾乎可以斷定,剛才的耶夢加得是失控了。
——或者說,是被控制著失控了。
鮫不虧當時的失控歷歷在目,面前又趴著個眼神清亮委屈巴巴的耶夢加得……
何洛洛只覺得腦袋越發不夠用!
她找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方向,卻仍舊不知道敵人到底是誰,又圖謀著什么,以及……還有沒有其它人或天地靈物也遭了毒手?
而強悍到能夠在耶夢加得和鮫不虧腦袋里頭做手腳放幻陣的,又該是怎樣的大能?
何洛洛放棄了之前教訓耶夢加得殘酷又血腥的打算,原本冷漠的聲音也驀然溫和下來,甚至在看見耶夢加得被痛意逼出來的眼淚時還踩著樹根湊上去,然后伸出手幫他溫柔地擦干凈。
然后她這樣問:“你也曾認識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