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國際機場。

巨大的玻璃幕墻把內外分成了兩個世界。

莊微微沒有去休息室，她拎著那只箱子站在不大空曠的走廊上發呆。

遠處的跑道上，流線優美的飛機如同白鳥抬起前顎，翩然起飛。

白日里這種熙熙攘攘的虛假繁華讓人似乎忘了這是個充滿著離別的傷心之地，往來的游客造成的孤獨感讓她心生疲憊。

七年前，自己也是從這里離開的。

“前往京城的旅客請注意，您所乘坐的SA697號航班現在已經開始登機。”

廣播里冰冷的女聲將她拉回了現實。

登機口前面已經排起了長龍，然而這種熱鬧也并不屬于她。

莊微微抬眉四望，嘆了一口氣，把帽子壓低，戴好口罩。

她從人群的另一側走過去，把電子登機牌讓空姐掃了掃，在身后人們的注視中，優先走向了廊橋。

身后傳來隱約的議論。

“那女的是不是什么明星？”

“什么明星，都不帶助理的嗎？”

“我剛才看到她沒戴口罩的樣子了，長得可漂亮了。”

“哎呀有錢人，整容也是有錢的。”

這些話語在她身后隨風而逝。

空姐禮貌而熱情地將莊微微帶到座位旁邊，伸手想去拿手提箱：“我幫您放到行李架上去。”

“不用了，謝謝。”莊微微迅速把箱子藏到身后。

空姐有些奇怪，但沒說什么，蹲下準備幫她換鞋。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來。”她再度拒絕，語氣有些生硬。

“行……那您先請坐。”這個客人有些奇怪，但空姐沒說什么，更奇怪的客人也不要太多。

莊微微坐下，望著機艙外澄凈的天空，覺得自己必須找人排解一下此時的心情。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通訊錄里的寥寥數人，最終還是撥通了曲婉柔的電話。

**

京城，時蔚集團總部。

面試開始后，安娜作為秘書自然是沒有資格旁聽的。

目送著何哲昀的背影進去之后，整間會議室的玻璃由透明的突然變成磨砂的質感。

只是遲帥剛才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難道是發現了“匿名吐槽”上最近那個網紅是自己？

她想了一會兒，最終放棄了把剛才的見聞放到網上去的想法，畢竟這份工作不錯，起碼薪水拿得厚，行政秘書這種文職工作沒什么技術含量，誰都可以做，搞得太過火了，萬一被辭退了怎么辦？

安娜想著，悄悄刪掉了手機上的app，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

過了半個小時，何哲昀灰頭土臉地從會議室里走出來。

他在里面只呆了半個小時，卻像是過了整整幾天。

里面研究部那些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鉆，甚至他發表過的論文里面的疑問都被反復拿來質疑。

炮火最為猛烈的是里面那個叫楚凜的女人，她看著年紀極輕，但專業上的問題拿捏得異常偏門。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女人學的是光學，他幾乎要以為這也是一位計算機方面的專家了。

他不由得感嘆道，時蔚里面果然是藏龍臥虎，自己雖然算得上是京大尹老師的得意門生，但想在這種市場型企業里謀個職位，還是有些困難。

他近京大原本就是有幾個同窗的力保，甚至還有項目合作人莊微微的推薦信。

現在莊微微一走，學校似乎不打算跟他簽教職，只打算讓他做一個不帶學生的研究員。

這跟預想的偏差有些大。

何哲昀并不知道，這其中有很大的原因是母親江曉娥因為狐貍精事件，告遍了法學院和計算機學院的院系，以及學校的行政部門。

清楚個中內情的學校領導們并不好跟這個近乎偏執的老阿姨糾纏，于是決定只跟何哲昀簽個臨時聘用合同，不再給他永久教職。

這樣的話，趁著京大這塊招牌還在，何哲昀覺得自己應該早些謀個后路。

他母親心目中體面的工作除了著名大學老師以外，就只有能夠年入百萬的高新企業，很顯然，現在的市場上，出得起這樣的高薪的，又愿意聘用他這個專業的，并不算太多。

網絡安全部首席這種職位，很少有從外界招聘的，通常是企業內部自己培養，不是企業元老很難坐上這個位置。

時蔚招人也令他有些驚訝，但后來了解到，時蔚在安全這一塊一直是與國家部門合作的，也猜到了幾分眉頭。

他原本以為，既然這樣，公司內部懂行的人不會太多才對，自己的知識體系足以應付，因此也沒做十分具體的準備，結果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何哲昀嘆了一口氣，雖然對方說讓他回去等下一輪的通知，但他自己已經清楚，進復試的希望不大。

會議室內，關于何哲昀專業水平的討論還在進行中。

時銘看了一眼楚凜，有些佩服：“你可以啊，基本都問到點子上了，我覺得教育部應該請你去出考題，專注偏難怪。”

楚凜在何哲昀的綜合得分上寫了個82，頭也不抬：“不就是個學嗎？多簡單的事兒。”

“要不是知道你一直學物理的，我還以為你是計算機博士。”遲帥把所有人的評分收上來，看了一眼，“這何哲昀可以嘛，得分還挺高的，我看他還沒回答上來……”

遲帥學的是數學，自從來時蔚做了總裁助理，專業的事直接扔到了腦后，也沒怎么研究，腦子里只有一條準則，就是跟著時老大好好干就好。

他只看出何哲昀的局促，卻沒想到這人專業分數倒是蠻高的。

“廢話，今年得菲爾茲的人都沒研究出來的問題，這個何哲昀能知道？”楚凜覺得這個遲帥應該去回爐重造了。

上班把自己上得一點業務能力都沒了，也算是個奇才。

“菲爾茲獎？”遲帥有些吃驚，“所以你們剛才是在討論數學？”

在座的諸位都不想理他，時銘則是直接用手捂住了黑眼圈：“我說，你要是工作不忙的話，要不回去把博士讀完？”

這人是碩博連讀的路上被他挖過來的，只拿了一個碩士學位，充其量算得上是博士肄業，堪稱時蔚集團高管層學歷最低。

“呵呵，還是算了。”遲帥用文件袋把自己的臉遮住，“我去叫下一個。”

他溜得很快，希望大家在這短暫的幾分鐘里把剛才的事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