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府君審理青兒時靈姬已經和莫離出府衙，在鎮妖司換上錦衣華服，前往悠然湖畔游玩賞景。

莫離撐著船劃開淡淡水面上浮起的水霧，靈姬在船頭眺望遠煙霧籠罩的青山。

靈姬喜上眉梢，得意挑眉，瞥眼莫離，“莫離，自威州回來后，最大的收獲就是咱賺的一百兩銀票。”

莫離溫柔淺笑，“除了恭喜我想不出什么來祝賀。”

“摳門！”靈姬白眼莫離，轉身看向前方。

“我今晚烤乳豬，請你吃烤乳豬切片。”

“這可是你說的，入夜前回去，你負責烤乳豬，我負責吃。”

靈姬掩嘴嬌笑著。

“我說話算數。”

一船載著綠綢少女追來，靈姬回頭望去，“是趙婉婉。”

莫離回頭看見趙婉婉，停下船槳等候。

船靠近，趙婉婉輕點船頭，在湖面上掠出一道綠影，人已踏上船尾。

趙婉婉氣質清冷，一臉的嚴肅，眸光在莫離和靈姬身上流轉，與二人的氣息格格不入。

她亮出腰牌，聲線冷漠，不帶感情，“鐵帥命你們隨我出京辦事。”

靈姬眉頭不滿一挑，有幾分排斥，“明天啟程，今晚我跟莫離有事。”

趙婉婉堅決毫不妥協：“必須立刻出發，馬匹干糧都準備好了，就在岸上。”

“可惡！我的烤乳豬切片…”靈姬憤憤不平地咬著嘴唇。

莫離調轉船頭，朝岸邊駛去。靈姬抱胸瞪視船頭趙婉婉的背影。

趙婉婉似未在意，整個人冷漠而疏離，有股氣憤報復的執念：“畫骨坊連挑我天監在地方州府的各處暗樁，鐵帥命你們聽從我的吩咐查出畫骨坊所在，將她連根拔起。”

靈姬蹙眉，“天監？我怎么沒聽過？你還是告訴別人，我不卷入。”

趙婉婉扭頭看向靈姬，眸光清冷，“我告訴你們知道，你們就跑不了。

我最近才知道我的組織天監，除了知道首領直接聽命于宮里，其他的我并不了解。

而且鐵帥的命令，你們推脫的了？”

好你個趙婉婉，直接搬出鐵帥壓我們啊。

靈姬緊抿嘴唇，不甘心剛輕松一回就給麻煩纏上，“我剛破了明府案，你得讓我跟莫離喘口氣吧。”

趙婉婉一口回絕：“路上有的是時間讓你喘氣。”

“你…”靈姬氣得差點窒息，“我要回鎮妖司稟告鐵帥，說你公報私仇！”

趙婉婉回瞪靈姬，一臉的無所謂：“隨你怎么想，事情緊急，等不了你來回。今日必須趕往濟州。”

靈姬壓下氣悶，伸手索要：“辦完差有賞銀的吧，而且你穿我的戴我的，總該回報我。”

趙婉婉一句封住靈姬的口：“辦完事一起回報你。”

靈姬：…

船靠岸，趙婉婉上岸，牽馬等候靈姬。

“別落在我手里，否則后果自負！”靈姬瞪眼趙婉婉，牽馬跟上。

…

三騎出京如弦箭，靈姬甩鞭響亮。

晌午出城，入夜方歇。

白日風是溫柔和煦的俏佳人，不時使些小性子迷得人眼睜不開。

到了晚上，風成了平原上的強權，肆意橫行，朝唯一的火光逼來，耀武揚威。

將火焰壓下，焰火想要反彈卻給無形的大手死死按住。

風拂在清冷干凈的臉上，吹得美人睫毛微顫，眼睛微瞇，扯動青絲隨之翻飛擺動。

明滅不定的火光映著人影，將影子拉的老長。

火堆不時爆起的響聲。

靈姬思念最喜歡吃的烤乳豬切片，嘴里只能啃著冷硬的饅頭。

干糧，干糧，這就是干糧？你賠我烤乳豬…我要睡大床軟褥子…

靈姬想念烤乳豬切片，肚子餓的發慌，困意趁機俘獲了她，看了看莫離，推了推，“我要地鋪，你把衣服脫下來。”

莫離原本替靈姬擋著風，脫下外袍替靈姬鋪在地上，靈姬軟軟躺下，探手握住玉佩，背著風沉沉睡下。

趙婉婉抽出一根長笛，搭在唇邊，清揚悠遠的笛音隨風吹蕩極遠，如水波粼粼遠去。

笛音在耳畔響起，如伴著山谷清泉而眠。

月華清冷，暗夜唯有風聲。火光搖曳，照亮丈余，其余皆如墨染，厚重的夜幕層層阻擋了視線。

黑暗處似有猛獸威脅的目光刺痛皮膚，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趙婉婉如遭針扎般驚覺，順著感知的方向望去。

空氣中傳蕩著清脆冷凝的銅鈴聲，與趙婉婉的笛音節奏大為迥異。

詭異的銅鈴聲似在召喚幽冥鬼祟，空氣為之一寒。

馬匹不安地嘶鳴著朝遠處奔逃。

趙婉婉順著馬匹奔逃的反方向搜尋，笛音綿綿不絕。

莫離側耳傾聽，在風聲和笛音聲中捕捉銅鈴聲的來源。

“是誰？”莫離眸光定在一個方向，壓低聲音喝道，手握住刀柄，謹慎戒備，氣息凌然如手中鋼刀。

笛音消失，銅鈴聲跟著斂了聲。

風如遁逃般了無聲息，周圍彌漫一股不詳的霧氣，在清冷的月色下尤顯詭異。

僅僅是狩獵的前奏。

“靈姬，醒醒。”莫離推了推靈姬，輕聲喚她。

“什么嘛，人家夢到烤乳豬了，別吵。”靈姬輕輕推開莫離的手，嘴里呢喃有聲。

“靈姬，有情況。”莫離加大力道，靈姬一個激靈醒來，困容倦怠，如遭針刺般迷茫的眼神瞬間凝聚成黑亮的眸子，張望周圍暗夜迷霧，手抓刀柄，疑道：“什么情況。”

“不清楚。”莫離凝視黑暗，抽出三寸玲瓏刀，氣場冷凝三分，冷冽的刀身映著暖意的火光，如警告潛在的威脅。

踩著青草的松軟腳步聲趨近，伴著手杖落地的聲響。

粗衣老婦執杖出現，身形微微佝僂，滿臉的褶子，銀發垂在耳畔，眸子比靈姬的還要明亮，視線在三人身上掃過，聲音溫潤慈祥，“年輕人，夜宿荒野，可不安全。”

老婦手杖掛著銅鈴，火光映在上面尤為醒目。

莫離利落地抽回刀，“老人家，您夜行荒野，不怕猛獸妖邪？”

“呵呵，我老了，猛獸妖邪看我不上，不像你們年輕人精氣旺盛，好下口。”老婦微瞇的眼睛含笑，聲線卻冷的令人發顫。

靈姬猛地抽出玲瓏刀，“你想吞下我們三個？只怕你沒那副好牙口！”

“那可不一定。”老婦手杖起落，地面震動不穩，似乎有東西要破土而出，土塊翻出，露出一具具尸骸，越來越多，密集如林，朝火光徐徐行進。

“妖婦！”靈姬穩住身形，指著老婦罵道。

老婦呵呵笑著，已隱于尸骸之中。

銅鈴聲響，尸骸如遭喚醒，朝火光所在的三人瘋狂殺來。

無數尸骸喉嚨間響起野獸的嘶吼，密集如潮。

令人頭皮發麻。

靈姬砍碎一具尸骸，接下來有兩具三具尸骸伸直僵硬的手臂殺來，靈姬力大，快刀橫切的簡單招式對付呆板直接的尸骸最為有效，擊碎一波波來犯的尸骸，趁著空隙叫道：“莫離，快想辦法殺了賊惡婦人。”

莫離踢開腳邊的火堆，火星四濺如繁星，火光四散，擊散一片的尸骸，火光零星散布，照亮丈余距離。

銅鈴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如催命鈴音支配著無數尸骸。

尸骸的速度陡然加快，如泄洪的水不計代價的沖垮湮滅一切。

嘉嘉護在靈姬身邊，身形矯健靈活，騰挪跳躍間撲倒靈姬背后的威脅。

刀劍揮動的速度快到極限，可尸骸依舊源源不斷殺來，瘋狂如飛蛾撲火，直到將三人撕碎才肯罷休。

殘肢斷臂和枯骨堆滿一地，讓人幾乎站不穩，尋不到插腳的地方。

尸骸如潮，圍困其中的三人如零星的火光隨時傾覆。

“莫離，快想辦法啊！”靈姬砍飛一具尸骸，尸骸倒飛，壓倒一片，趁隙朝莫離叫道，語音惶急。

火光成了平原上唯一的標識，替三人照亮來犯的危險，也在替尸骸指路。

讓人又愛又恨。

莫離如離弦之箭發足疾奔，朝那索命鈴音殺去。

趙婉婉軟劍在尸骸的圍殺下無用武之力，早已不知去向。

莫離離開襲殺老婦，所有的壓力全部擠向靈姬，靈姬才注意趙婉婉消失不見，咬牙低聲罵道：“可惡！”手下更不吝惜力氣，用刀身拍擊尸骸如沙袋般倒飛出去，壓垮一片。

老婦目光盯著殺來的莫離，余光卻在留意消失無蹤的趙婉婉。

短短數息，莫離手中寒光乍現，一刀橫斬，刀風未至，老婦向后輕躍躲過。

趙婉婉悄然出現在老婦背后，軟劍如蛇般咬向老婦的后心。

老婦尚未落地，察覺危險，凌空甩動手杖，擋下趙婉婉的偷襲，又快如掠影的一擊刺出，擊退趙婉婉。

莫離的刀直指老婦的咽喉，飛踏殺來，步步逼近，志在一擊斃命。

老婦腳剛落地，手杖骷髏杖頭擊向莫離的心口。

莫離轉動刀身，未格開老婦的手杖，老婦的手杖已擊向莫離的咽喉。

手杖在老婦手中如手臂般靈活，任由指揮，逼退莫離、趙婉婉的進攻。

無老婦的指揮，尸骸如木樁呆立。靈姬知曉老婦遭攻，已自顧不暇，顧不上指揮傀儡尸骸，嘴角上揚，撿根火把，急急趕來滅了那老婦。

“年輕人，今日權作切磋，作罷吧。”老婦眼角余光瞥向靈姬。

靈姬心悸尸骸的可怖，今夜定要滅了善使邪術的可惡老婦。

冷定的眸子爬滿慍怒。

莫離上前一步，老婦眸光流轉，掃眼莫離，趙婉婉按耐不住，率先快步殺到。

莫離再無保留，長刀斜切老婦肩頭。

靈姬力大勁猛，劈砍中刀風嘶嘶作響。

老婦仗著手杖擋下莫離的快刀，數次執杖直擊靈姬和趙婉婉的面門，兩人側身避開，杖風刮得人面生疼，顧惜容貌的兩人選擇暫時退下，死守老婦的退路。

靈姬收刀，輕撫生疼的臉，喝罵：“可惡！”趙婉婉利落地將軟劍束腰，冷冷注視場中的老婦。

老婦語出諷刺，“我老人家要是有你們年輕美貌就好啦，呵呵。”

靈姬憤怒的眼里冒火，“莫離，給我卸去她的手杖！”

莫離提刀搶攻，老婦用手杖還擊。趙婉婉使掌攻向老婦，老婦眼眸一亮，以單掌應對。

掌風沉勁，穩重刁鉆，一掌直擊趙婉婉胸口，勢沉勁急，趙婉婉忙御雙臂擋下，人卻給老婦掌力震得后退。

接著一記點擊，止住莫離的攻勢。

趙婉婉臉現痛色，肩頭不知何時沒入一枚毒針，整條手臂酸麻僵硬，動彈不得，如枯木直直垂著。

老婦褶皺的嘴角泛起冷笑，“老婦的針必須用內力逼出來，而且無我的解藥休想保命。只要你侍候我舒坦，我答應救你性命。”

“休想！”趙婉婉冷硬回絕，左手握向劍柄，卻聽到老婦的冷笑：“再不斂息逼毒，一條手臂可就不保了。這么美的人丟條手臂，多可惜呀，呵呵。”

趙婉婉怒瞪老婦，卻乖乖地盤腿打坐。

莫離冷冷盯著老婦，防備她突施暗器害人，道：“交出解藥，就此罷休，如何？”

老婦勝券在握，一派從容，卻不敢大意，“之前我要罷手，你們不答應。如今我也不答應。”

“你害我們，我們不追究了你還蹬鼻子上臉了！”靈姬怒得臉色燒得通紅，指著老婦罵道。

莫離已打好腹稿，止住靈姬，微微朝老婦一禮，“所謂不打不相識，此一場算兩邊平手，你交出解藥，今后誰也別記仇。您老人家看如何？”

靈姬憋悶壞了，埋怨莫離骨頭不夠硬，丟她的臉。可趙婉婉中毒針，又奈何不得老婦，只得暗暗咬牙生悶氣。

老婦不動聲色，“要我罷手也可，只是她得跟隨左右伺候我三年五載的。”

靈姬巴不得趙婉婉隨老婦離開，就等趙婉婉表態。

趙婉婉緩緩睜眼，爽快答應：“好，你先答應給我解藥。我再隨你學個三年五載的，把你陰謀詭計治人害人的手段都學個全。”

靈姬當即拍掌叫好，“你去吧，我們等你回來。”

老婦聽在耳中只覺諷刺，非但毫無怒意，反而笑呵呵道：“我的毒針一旦入體，除了用內力強行逼出，更需解藥服用半年才可痊愈。你現在就跟我走，過十里無人跟著，我再賜你一枚解藥暫緩毒性。”

趙婉婉起身，瞥眼靈姬，目光在莫離身上逗留，隨老婦朝西北方向走。

莫離朝老婦的背影大聲喊道：“你要是害她性命，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都不會放過你！”

老婦頭也不回地道：“放心，只要她不動歪心思，我保證好好善待她的。”腳步不停，已快步消失在夜色下。

趙婉婉暗暗記下莫離的話，如果活下來，無論如何都要還他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