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何收拾好東西,特地將那三張蔡佳佳給的便簽塞進側邊的夾層里,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出了醫院。
走在空蕩蕩的街上,雖是中午,但這家醫院周邊幾乎沒有行人來往,冷清異常。
望著天,孟如何竟不知去哪?;丶遥植幌胍姷侥抢项^,去蔡七那,前幾天剛吵過,不想更不敢。
遲早都得見那老頭兒,不知道又會放些什么屁話,把自己吹的多高尚。做的又是些狗事。算了,順其自然吧,孟如何盡力說服自己不想回去的心理,最后還是選擇乘的士回家。
橙色的小汽車慢慢悠悠地開,少年的情緒也像云一般慢慢悠悠地飄走,這個世界就如那片碧空,沒人在意這樣一朵稀碎的云。
好容易到了家,孟如何費力拉下行李,輕手關了車門,竟還給了司機一個微笑。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自己怎么變得這樣熱情?熱情是無處安放了嗎?
他兀自搖搖頭,在包里摸索了幾下,掏出一把古早的牛頭鑰匙,這已經是一把生了銹的老鑰匙了。但孟如何老是忘記換。
生了銹的鑰匙在生了銹的鑰匙孔里咔咔地轉,孟如何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打開。
“廢物。”
他一把將鑰匙丟在一邊。
陰冷的出租房散發著一股霉味和劣質酒精味,光很暗,看不大清,但只知道屋里亂七八糟,空酒瓶堆滿地,臟衣服也堆了近半張床,環顧四周,竟無處落腳。廚房的墻上爬著青苔,濕噠噠的,像是三伏天出的綠色的“汗”。
歸置好衣物,孟如何將那三張便利貼貼在用半張麻將桌湊合成的書桌上。他呆呆地看著,竟笑了。
孟曾還沒回來,家里很冷清,令人舒服的冷清。
沒有電視,沒有電腦,這個小出租屋里只有他老爸用剩下那臺屏幕已稀碎的舊手機。孟如何不在意,他沒有什么需要聯系的,也沒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恍惚間,他竟趴在桌上睡著了,一直到晚上。
*
“喂,起床了!”
孟曾扶起兒子,晃了晃,企圖叫醒他。
孟如何睡眼朦朧,微睜著眼,“干嘛?”
“你怎么回來了?”
“我回來你不爽?”
“病治好了嗎?”
“沒。”
“嘿!小兔崽子!你這存心浪費我錢?不治了不治了!”
“哦?!?/p>
孟如何無所謂地又閉上了眼。錢也不是他出的,在這生氣什么?
“上學去,就明天!”
“不去。”
“必須!你老子的話都不聽了?”
“你也知道你是老子?”
孟如何小聲嘟囔道。
“你說什么?”
孟曾皺著眉,略有些生氣似的盯著孟如何。
“沒什么?!?/p>
孟曾生著悶氣,隨手從快遞紙殼子堆里掏出一包紅燒牛肉面,扔給孟如何,嘟囔道:“沒吃的了,就這么點了。錢也不好賺,敗家?!?/p>
不知罵的是誰。
“不吃?!?/p>
“愛吃不吃,老子我都沒吃飯?!?/p>
“我讓你不吃了?”
孟曾呲著牙,拳頭一緊,對著孟如何的臉上去就是一拳,孟如何頓時鼻青臉腫,哀嚎著瞪他。孟如何想還手,但又極力忍住了。
那兇狠犀利又陰暗的眼神讓孟曾愣住了,他的兒子什么時候變成了這般模樣?
但是不一會兒他就又想明白了,那小子叛逆期,不聽話而已。
“得虧老子養你,你能活?”
孟曾竟是高傲模樣,絲毫沒有父親的影子。
孟如何不理他,鉆進被窩便呼呼大睡。
“睡死你吧就!”
他氣憤地撕開方便面,就著隨手撿的喝剩了的半瓶啤酒大嚼起來,沒有熱水壺,連面都泡不了。碎末卡進牙齒,他慌慌張張地翻找牙簽。
這個老頭心里還住著個人,那人是山是海,他不確定。
他找不到牙簽,看著亂糟糟的家,沉默好久。
家不是個家。
“南,你怎么走了?你這么丟下我走了?”
大概是酒后胡言,一向倔強的老頭在兒子睡著后哭了,哽咽聲蓋過窗外汽車來往的呼呼聲,蓋過兒子細微的鼾聲。
*
第二天,孟如何被老頭生拉硬拽去了學校,辦了手續,便又去上學了。從前孟如何在三白中學上學,但孟曾覺得是那風氣不好才致使他患了抑郁,休學了兩個月,病沒治好。于是他就換了一所——風氣也好不到哪的學校。
“什么破學校,學費要五六千?吃人的吧!”
孟如何踢著小石子,不理睬父親發牢騷。
“我跟你說啊,好好學,別浪費我這錢!聽到沒?”
孟如何不回答。
“聽到沒?”
孟如何竟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
“好小子!”
一個飛踹,孟如何只覺屁股被劈掉半邊的疼,前撲摔了個狗啃泥。他轉回頭,惡狠狠地瞪著孟曾。
“看什么看?滾去上學,我不送了,上班去?!?/p>
不知是那嚇人的眼神還是什么,孟曾竟有些害怕他的兒子?;伊锪锏卣胱?。
孟如何不回答,還是惡狠狠地瞪著他。
走了幾步后,孟曾竟改為小跑,屁顛屁顛離開了學校。
“有病。”
他在心里暗罵自己的兒子。
一所很普通的中學,跟別的沒什么兩樣,一樣的略顯破爛,一樣的令他厭惡。
教學樓灰白的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水泥層,顯得異常壓抑。
他看著不舒服,趕緊跑去教室。
一間教室大概坐著四十來個學生,但小小的教室看起來十分擁擠,亂七八糟的書桌。竟還有人在偷偷打牌,另一邊的一個女生在補妝,后面那油膩膩的胖子在偷吃。
嚇人的場面。
老師吐字不清,還帶著地方口音,孟如何甚至聽不懂那老頭講話。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
門開了,那老頭狐疑地看著他,瞇著眼看了一會兒又帶上了眼鏡,那些開小差的學生們登時齊齊地坐好了。老頭問:“你誰???”
“那……那個,我是新轉來的學生?!?/p>
“哦,進來吧,隨便坐隨便坐?!?/p>
孟如何不自然地走了進去,離他上次去學校已經相差了兩個月了,還真有些不適應。
他挑了最后一排的一個靠窗座位,右邊是個唯唯諾諾的男生,話很少,也不跟孟如何打招呼。
孟如何無所謂,他不過是來混日子的,不想交朋友。馬上就中考了,混個畢業證,上個職高也就夠了。
老頭又伊利哇啦地說著外星語似的話,孟如何一句沒聽懂,趴在桌上睡覺。
好不容易下課了,一堆男生圍了過來,個個臉上都寫著倆字,“八卦”。
“喂喂,叫什么?”
“孟如何?!?/p>
“以前在哪上學?”
“呃……市那邊的那個,不記得名字了?!?/p>
“你爸干嘛的?”
“小職工?!?/p>
“你媽呢?”
“不知道。”
“你那個……”
“你們話好多。”
圍著一圈的人震驚地看著他,口氣不小。他們覺得沒意思,就走了。
“無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