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做了小南老師的英語課代表之后，喬小喬就有了更多機會名正言順去英語組辦公室，他幾乎把所有課余時間都耗在那里，有時甚至連自習課都跑去那里待著。因為成績優異，班主任李老師基本上不怎么管他，哪怕自己教的政治永遠是他考得最差那一科。小南老師更不用說，有時喬小喬偶爾哪天沒去找她，她還會覺得不正常，到上英語課時就要專門去問問是什么原因。

喬小喬也還保持著每次放月假都提前半天回來找小南老師的習慣。他們再一起去逛街時，小南老師不僅仍然沒有師長的樣子，反而看起來更像是喬小喬的姐姐甚至妹妹，走累了便隨手挽著喬小喬的胳膊，并不顧忌是否會被學校其他同學和老師看到。

這樣時間一長之后，很多流言蜚語便自然而然出現了。先是英語組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偶爾當面調侃小南老師和喬小喬，慢慢地開始有人在小南老師不在辦公室時悄悄議論，后來連其他科辦公室也出現同樣情況，最后似乎整個年級都傳開了。每當小南老師和喬小喬一同出現在校園中，總會引起一陣竊竊私語，甚至是指指點點。然而作為當事人的他們卻好像一點也沒把這些情況放在心上，依舊自行其是，完全不去避諱。

終于，在學期快要結束時，小南老師和喬小喬分別被年級主任和班主任找去談話。班主任話說得比較委婉，畢竟喬小喬還是未成年；而年級主任對小南老師就直接多了，可以說很不中聽，有些話簡直難以入耳。談完之后，喬小喬像個沒事人似的立刻跑去英語組辦公室找小南老師，想把班主任找其談話的事情告訴她。小南老師并不在，而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無一例外都用一種非常曖昧不清的眼光看著他。喬小喬雖然不明白這種眼光的確切含義，但也能夠明顯感覺出其中毫無善意。

在老行政樓門口，喬小喬遇到剛上完課回來的小劉老師，她的眼光與辦公室里那些人不一樣，是讓人一看就能明白的著急。喬小喬問她是否知道小南老師在哪里，只見小劉老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猶豫再三之后還是把實情說了出來。

喬小喬這才知道，原來小南老師也和自己一樣被找去談話了。不僅如此，由于年級主任說話太難聽，小南老師忍不住跟他爭吵起來，因此被停課反省了。小劉老師告訴喬小喬，小南老師此時應該是在教師宿舍。小劉老師原本還想勸喬小喬暫時先不要再找小南老師，以免被人抓住把柄，造成更加不好的影響，但她話還未來得及出口，就看到喬小喬一溜煙向學校大門口跑去。小劉老師朝著喬小喬的背影喊了兩聲，想把他叫住，要知道還要再上一節課才到晚飯時間呢，但喬小喬根本連頭也沒回一下，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根本無所顧忌。

運動會上一千五百米跑第一時都沒有這樣的速度，喬小喬一口氣沖到小南老師宿舍樓下，只彎腰扶膝喘了幾口大氣，就又一股腦兒爬上五樓來到小南老師宿舍門口。正待要敲門，門卻剛好開了，小南老師手上拎著垃圾袋，看到喬小喬站在門口，臉上表情顯得很錯愕。喬小喬本來有無數話想對小南老師說，可看到她的一瞬間又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小南老師雙眼泛紅，明顯是剛哭完不久，這讓喬小喬內心更加酸楚起來，眼淚不自覺在眼眶中打起轉來。

“傻站著干什么，快進來吧。”小南老師把垃圾袋放在門外，又順手把喬小喬拉進屋里，然后關上房門，三個動作一氣呵成。

“你還好嗎？”被小南老師這一拉，喬小喬情緒平靜了不少。他想對小南老師微笑一下，卻因為用力過猛而成了苦笑。

“沒什么不好，用不著你擔心……不對啊，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你跑來干什么！”小南老師本來前半句笑著說的，后半句卻畫風陡轉，瞬間換成一副嚴肅表情，轉換之快著實讓人意外。

“我來看看你啊，你不也在上課時間回來了嘛！”話剛出口，喬小喬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語了，因為他想起小南老師已經被停課，不回宿舍難道待在辦公室里看那些人的丑惡嘴臉嗎？他趕緊接著說道：“那個，你眼睛都哭紅了還逞強……”

“你看見我哭了嗎？我是剛才打掃衛生時不小心落眼里灰了。你別打岔，你出來跟班主任請假了嗎？”小南老師下意識地又揉了揉眼睛，然后仍舊一臉嚴肅地瞪著喬小喬。

“沒來得及，不就是逃一節課嘛，你別管這個了，你跟我說說，那個可惡的年級主任都跟你說什么了？”喬小喬完全沒把逃課放在心上，這個時候他只關心跟小南老師有關的事情。

“這是大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把心思多用在學習上就好了。”小南老師以前從不在喬小喬面前擺大人架子，初嘗乍試很不習慣，說完后沒等喬小喬做出反應，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啊，為了我能有力氣學習，快弄點吃的吧，中午我就沒怎么吃飽。”喬小喬看到小南老師又恢復到平時輕松愉快的狀態，自己也跟著松弛下來，他晃晃悠悠地挪到沙發前，一屁股躺坐下去，就等著小南老師把吃的送到面前了。

小南老師看到喬小喬這副賴皮樣子，壞心情徹底飛走了。她在經過沙發走向廚房時，忍不住往喬小喬腦袋上推了一把，沒想到喬小喬順勢完全躺了下去，同時還不忘發出一聲怪叫。小南老師看看沙發上躺著一動不動的喬小喬，舒心一笑后便進廚房去給他做吃的了。

&

“你們兩個心可真大呀！”小劉老師上完下午最后一節課，回到宿舍時剛好看到小南老師和喬小喬一起坐在餐桌邊吃飯，兩個人邊吃邊聊得正歡著呢。

“咦？你這么快就回來了，早點說我連你的晚飯也一起做好。”小南老師對小劉老師說完后，給喬小喬遞了個眼色，意思是他該走了。

“小劉老師好！小劉老師再見！”喬小喬心領神會，三兩口就扒完自己碗里剩下的飯，然后急匆匆往外走去。

“剛吃完飯不要跑，時間來得及……”小南老師的話還未說完，喬小喬卻早已走了出去，她也起身走去關上房門，然后對小劉老師說道：“她們又在辦公室里說什么難聽的話了吧？”

“你還在乎別人說什么？很久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你不是說讓她們隨便說去嘛。”辦公室里最開始出現風言風語時，小劉老師就提醒過小南老師，但小南老師一直沒放在心上。

“我是不在乎，只是好奇她們能不能說出點新鮮的罷了，如果說來說去都只有那幾句，那有什么意思。”小南老師邊說邊收拾著餐桌上的碗盤，然后拿去廚房刷洗。

“我跟你說，你別不當回事，年級主任放學前還去咱們辦公室了，問了其他老師一些情況。看他的樣子，估計不會善罷甘休。”看到小南老師一副好似事不關己的樣子，小劉老師比她還著急，緊跟著也走進了廚房。

“他能把我怎么樣？他說的事情純屬子虛烏有，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水龍頭嘩嘩往外淌著水，小南老師怕小劉老師聽不清，刻意加大了音量，不過沒把握好度，倒有點像是在大喊大叫了。

“你也太天真了吧！在這種事情上，人們從來都不會在乎事實到底如何，而總是更加愿意相信確有其事，他們的心態就是要等著看好戲呀！”小劉老師越說越激動，恨不能把碗從小南老師手上奪下來，好讓她把自己說的話認真聽進心里。

“那我就更沒辦法了……”小南老師洗完最后一個盤子，關上水龍頭，擦干凈手上的水，然后拉著小劉老師到沙發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其實你跟喬小喬確實走得太近了，也不能全怪別人說閑話。而且以前走得近也就算了，可現在你都已經被停課了，難道不應該稍微注意一點嗎？”小劉老師把熱水往旁邊推了推，繼續一本正經地對小南老師說著。

“正因為現在被停了課，我就更得和以前言行一致啦，否則豈不相當于默認了他們所說的嘛！”小南老師不想就這個話題再繼續談下去，她說完后便拿起電視遙控器按下開機鍵，不再接小劉老師的話茬。

小劉老師見小南老師油鹽不進，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然后便到廚房去做晚飯了。

&

喬小喬離開小南老師她們宿舍后，并沒有直接回學校，距離上晚自習還有點時間，他打算去附近的一家書店好好淘幾本書拿回去看。剛一跨入書店店門，喬小喬就看到年級主任站在書店最外面一排書架前面，這一排書架上全部都是各科習題集和參考書。年級主任和喬小喬他們班主任李老師一樣，教的也是政治，是喬小喬最討厭的一科。不一樣的是，李老師不讓人討厭，但這個年級主任卻幾乎是人見人厭。喬小喬本想不聲不響掉頭離開，他此時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這個人，但轉念一想，就這樣悄悄走掉豈不顯得自己好像怕了他，于是他又改變主意，大搖大擺地徑直往里走去。

“喬小喬同學，你也出來買書？跟你們班主任李老師打過招呼嗎？”年級主任起初并未注意到喬小喬，直到他挑釁似的來回晃了好幾趟之后，才終于被認出來。

“我們班主任沒那么愛管閑事，不像某些人，天天都跟吃撐了似的！”學校確實有規定，學生不能隨便走出校門，但平時管理得也沒那么嚴格。不過如果讓年級主任知道喬小喬是逃課出來的，那他還真要吃點苦頭。

“早就聽你們李老師說過，喬小喬同學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學生，看來果然名不虛傳啊！我會去找你們李老師好好談談學生思想品德教育方面的事情，讓他教教你們怎樣尊敬師長！”可以看出年級主任心里窩著一股火，但他臉上卻一直是笑著的，只是有點皮笑肉不笑，讓人看了感覺很別扭。

“謝謝主任夸獎！主任您慢走，小心別摔著，晚上聽到敲門聲可千萬別開門……”年級主任什么書都沒買就走了，已經走出去老遠了，喬小喬還站在門口扯著嗓子朝他大聲喊著。

果不其然，晚自習剛開始沒多久，喬小喬就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訓話了。年級主任也在，只不過他自始至終都沒說話，雖然眼睛一直盯在教材上，但半個小時里連一頁都沒翻過。看到那張習慣性假笑的臉，喬小喬簡直感覺惡心。他知道李老師雖然表面上是在訓自己，但這些話更主要是說給年級主任聽的，所以他從頭到尾都保持著誠懇謙卑的態度，一句話都沒有頂撞李老師，跟平時完全是兩個樣子。

“我看這個喬小喬態度非常不老實，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他心里不定是怎么想的呢！”被班主任訓完話之后，喬小喬就回教室上自習了，這時年級主任終于開了口。

“主任這話未免太過莫須有了吧？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心里有著自己的小九九，但只要不表現出來，我們也不能僅憑猜測就給他定罪呀。”李老師對于年級主任這種有罪推論很不贊成，雖然同是教政治的老師，但他一直覺得年級主任太過政治。

“我說老李呀，我們作為老師，一定要把好學生的思想道德關，要做到防患于未然才行啊！”年級主任平時就總說李老師對學生太過放縱，恨不能讓所有老師都按照他那一套來。

“得得得，主任您說得對，我這就去班里給他們上思想道德課，要不您也一起去？”李老師實在不想繼續聽年級主任啰嗦下去，于是借故離開辦公室，打算到教室里轉轉。

“哈哈哈，我就先不去了，等你實在不行的時候我再去。”年級主任不可能聽不出李老師話里對他的敷衍，但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境界不可謂不高。李老師走后，他終于收起臉上的笑容，合上看了半個多小時卻一個字也沒看到的教材，然后也離開辦公室去自己班級了。

李老師當然不是真的要對班上同學進行思想道德教育，他走進教室后什么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來回溜達著，等到下課鈴聲響起時就離開了。期末考試臨近，還有很多瑣事需要處理，盡管不愿意面對年級主任，但他還是不得不回到辦公室去。

&

小南老師的課一直被停著，她所教的兩個班級分別由另外兩位年輕老師代課，喬小喬他們班正好被分配給小劉老師。其實這課代起來很簡單，還有半個多月就要期末考試，考前這段時間主要是進行試卷練習，用一節課做試卷，然后下一節課講解。據小劉老師說，小南老師應該至少要等到下學期開始才能復課。

“喬小喬，你可把小南老師害慘了！”英語課前，作為課代表的喬小喬到英語組辦公室去幫小劉老師拿教材和試卷，為了在走去教室的路上跟他聊一聊，小劉老師特意和他一起從辦公室出來。

“明明是年級主任害的她，你怎么說是我呢！”喬小喬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聽到小劉老師的話，馬上停下了腳步。

“無風不起浪啊，要不是你們兩個走得太近，太無所顧忌，別人也抓不到把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小劉老師也對小南老師說過同樣的話，但沒起到什么效果，所以她又來說給喬小喬聽。

“小南老師除了被停課，還會有其他處罰嗎？”喬小喬等到小劉老師趕上來后，開始跟她并肩一起慢慢走著。

“暫時還沒有，但是如果你們還不收斂，可能就會有更嚴重的懲罰。”小劉老師并非危言聳聽，她知道學校不是沒有過這方面先例。

“可是我們到底有什么問題呢？”他們已經走到教學樓前的小荷花池邊，這時喬小喬再一次停了下來。

“你怎么跟你們小南老師問的問題都一樣，那我也再同樣回答你一遍，你們有什么問題不是我說了算，甚至不是你們自己說了算，那得看學校領導怎么看。”小劉老師看到喬小喬臉上有著跟小南老師幾乎一模一樣的表情，她終于明白為何自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說服小南老師，這兩個人的天真和固執簡直如出一轍。

“你說的跟我們班主任說的也一樣，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們好，但我實在不能認同你們的說法。”喬小喬此時無比想念小南老師，他扭頭朝教師宿舍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小南老師現在正在做什么。

“你可以不認同，但你卻不能不趨同。我這么跟你說吧，你喬小喬成績在全市都拔尖，即便這件事鬧大了，你在咱們學校待不下去，還會有很多學校搶著要你。但小南老師就不同了，她參加工作還不到兩年，要資歷沒資歷，要成績沒成績。現在還只是停課而已，如果再鬧下去，很可能會被記過，甚至連工作都丟掉。你可以不理別的，但總得替小南老師的前途考慮一下吧？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在小劉老師說話的過程中，上課鈴聲已經響過，小劉老師說完后從喬小喬手中拿走試卷，加快腳步向教室走去。

喬小喬不得不承認，小劉老師說的都是客觀事實，聽起來無可辯駁，可他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卻又一時說不出來。他一個人在池邊又站了許久，直到小劉老師出來叫他，才跟著一起回到教室上課。

&

“沒想到這么多年后，會在這樣的場合再見到你。”喬小喬仍然一眼不眨地看著小南老師，短短一句話卻說得極為艱難。

“老喬，你跟我媽媽以前就認識嗎？不會這么巧吧！”崔曉娜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現在這種情況，此刻她的腦中已經被問號所充滿。

“娜娜，你到外面去等我，我要跟你們喬老師好好聊聊。”小南老師第一句話也說得十分艱澀，雖然是對女兒說的，但她的目光仍然沒有從喬小喬臉上移開。

“你們聊你們的，我在旁邊待著不出聲就是，干嘛要讓我去外面等。”此時的情形讓崔曉娜不得不相信老喬和媽媽的確是舊相識，但正因為這樣，她更想留下來聽聽他們將會說些什么。

“聽話。”小南老師簡短兩個字說得異常干脆和堅定，不留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

“哦……”崔曉娜覺得媽媽今天很奇怪，跟平時相比就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她雖然不甘心，但也不敢繼續再賴下去，只能三步一回頭地慢慢吞吞走了出去。

喬小喬和小南老師在崔曉娜離開后很長時間內一直沉默著，誰都不知道該如何先開口。但他們目光始終交匯在一起，二十年了，是要多看一會兒。

“敘舊的話先不說了，我們直接來談娜娜的事情吧。她在電話里也沒多說，就告訴我她們班主任一定要家長來學校面談。”最終還是小南老師首先打破沉默。

“關于這件事情，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才好，我們坐下來聊吧。”喬小喬把小南老師帶引到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然后又給小南老師和自己各泡好一杯茶，才在小南老師對面坐下來。

“不知怎么說好那就直奔主題吧，有什么說什么，我想我們之間不需要繞彎子。”小南老師講話風格要比當年干凈利落得多，這是喬小喬所未見到過的。

“那好，那我就不做任何保留了。簡單來說就是曉娜同學喜歡上一個她不該喜歡的人，當然她只是單戀，這個人對她并沒有那方面意思。”說是要有話直說，但真正說起來時，喬小喬還是感覺難以啟齒。

“你說的這個她不該喜歡的人就是你吧？”小南老師一針見血，這正是讓喬小喬不便直說的原因。

“呃，是這樣，不過我真沒想到她會是你的女兒。”喬小喬覺得不會再有比這更加尷尬的情況了。

“她是誰的女兒不是關鍵，更重要的是，你為什么覺得她不該喜歡你呢？就因為你們是師生關系嗎？”小南老師原本還一直面帶微笑，說到這里時陡然間嚴肅起來。

喬小喬突然間感覺腦袋“嗡”了一聲，仿佛里面有根弦被突然彈撥了一下，余音隨著弦的震動久久未停，記憶也被迅速往回拉扯。

&

期末考試最后一科剛考完，喬小喬就從考場飛奔到小南老師宿舍。自從那天下午從這里離開后，他們就再未見過。喬小喬雖然不認同小劉老師的說法，但也確實如她所講，不能不顧及小南老師的前途問題。克制了二十天，到考試結束時，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繼續忍耐下去了。

“考完了？不用問也知道你肯定考得沒問題。”小南老師好像早就知道喬小喬要來似的，見到他一點也不驚訝。

“我是不是不該再來找你了？”喬小喬進門半天后才把氣喘勻，說出第一句話。

“沒什么該不該，只有想不想。你想來就來，其他的不用管。”廚房里正做著菜，小南老師說完后就趕去看著火了，但她說話時的堅毅表情，喬小喬看得很清楚。

“可是小劉老師說……好吧，說到考試，我這次可能考得不太好，尤其是英語。”喬小喬見到小南老師后就不再有那么多心理顧忌，這時他回想起此次期末考試的全過程，感覺從來沒有如此糟糕過。

“英語？難道這次考不到前三了？”實際上小南老師和喬小喬之間已經很久沒再提起這個話題，她這個時候說起來，可能是想進一步解除喬小喬的思想負擔。

“你不知道，我考英語時腦子里一直亂糟糟的，一個單詞都想不起來，想的全是咱倆的事。”喬小喬越發覺得自己這次肯定考砸了，不用說前三，前三十都夠嗆。

“咱倆的事？咱倆有什么事？”小南老師關掉爐灶，端著兩盤之前就已做好的菜從廚房走出來，一邊走著一邊這樣問喬小喬。

“就是……就是他們無中生有的事嘛……”小南老師問完后，喬小喬反應了半天才說出話來，話說得結結巴巴就算了，臉也莫名其妙變紅了。

“你也說是無中生有了，那還想什么。別愣著了，過來幫我端菜！”小南老師把一鍋排骨湯倒進湯碗里，湯汁不小心濺到了手上，嚇得她差點把鍋給扔到地上。

喬小喬沒再說什么，趕緊到廚房去把湯端出來，然后又主動幫著小南老師拿碗筷，前所未有的積極。一切準備停當，喬小喬等小南老師落座位后自己才坐下，客氣得讓人很難不覺察出來，小南老師因此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這頓飯喬小喬吃得又少又快，期間也一直沒怎么說話，這跟他以往在小南老師面前的狀態差別相當大，以前就算再好吃的飯菜也堵不住他的嘴。飯吃完之后，他還主動幫著小南老師收拾，這在以前也從未有過。

“飯吃完了，你也該回學校了，雖然剛考完試，但晚上的自習課肯定還是要上。還有，這次放假回來就不用找我了，我得去辦公室幫忙批卷子，估計沒那么快批完。”看到喬小喬前所未有的拘謹樣子，小南老師雖然還是笑著，但也忍不住要皺眉頭。

“哦……那我走了？”喬小喬本來是要跟小南老師道別，話一出口卻說成了問句，說完后也就真的在門口傻站著，好像要等小南老師答復后才能動。

“你是癡了嗎？趕快走吧！”小南老師感覺又好氣又好笑，她直接推著喬小喬和他一起走到門外，看著他拐進樓梯之后才轉身回屋。

喬小喬機械地邁著腳步下了樓，直到從樓里出來后才想起來，自己過來并不是為了吃晚飯的，而是有很多話要跟小南老師說，有很多問題要問她。但不知為什么，從走進小南老師宿舍開始，他就好像大腦短路一般，什么都想不起來。

走在回學校的路上，喬小喬又想到，小南老師確實算準了自己一考試完就會跑過去，所以她提前開始做菜，等自己到那里時，菜剛剛做好，時間把握得恰到好處。喬小喬感覺心里暖暖的，但同時眼睛卻有點酸脹，他努力克制著情緒，不想讓自己失控。馬上就到校門口了，喬小喬又回頭看了看，后面當然什么都沒有，但喬小喬卻仿佛在一片空無中看到一張笑臉。

&

期末考試后第二天就放了假，老師們在學校里加班批閱試卷，學生們則有兩天時間回家休整，然后返校再補課半個月才會放寒假。兩天假期眨眼即過，回到學校后，喬小喬感覺無聊透頂。宿舍里只有他一個人，其他室友都還沒到，這倒不是因為他們集體晚歸，而是喬小喬以往總是會提前返校去找小南老師，已經形成習慣。為打發晚自習前的幾個小時空余時間，喬小喬決定出去溜達一下。自從天氣開始變冷，喬小喬和小南老師就沒再一起去逛過街，他打算一個人去那些以前去過的地方走走。

由于天寒地凍，大街上實在沒什么人，連平時幾乎總是人群擁擠的商業街上也是一派蕭瑟景象，零星走過的人們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就算親媽見到也很難辨認出來。喬小喬一向只要風度不要溫度，冬天最冷時也只穿一件薄棉外套，里面則是一件衛衣，連保暖內衣都堅決抵制。為此小南老師沒少對他嘮叨，尤其是在看到他即使穿這么少卻還不肯拉上拉鏈而故作瀟灑敞著懷的時候。但今天喬小喬卻切實感覺到了寒冷的滋味，特別是左邊胳膊，以前它經常被小南老師挽著，因此比身體其他部位都要怕冷些。

走著走著，喬小喬突然感覺到有什么涼涼的東西落在脖頸上，使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他抬頭看向蒼茫的天空，發現正有許多白色絮狀物體疏疏落落地往下掉，恍惚了好一陣之后，他才意識到：下雪啦！記得小時候，每年冬天都至少會下一場特別大的雪，大到清晨一覺醒來時會發現，整個世界都成為白茫茫一片，視野之內幾乎找不到任何其他顏色。而不知從何時起，雪是越下越小，甚至有些年份連一片雪花都難以見到，于是慢慢地也就不再盼望下雪了。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看著逐漸紛揚起來的雪花，喬小喬沒有感覺特別驚喜，當然也沒有任何不快之意。他環顧四周，僅有的幾個行人紛紛加快了行走的腳步，也有幾個臨街店鋪里的小姑娘歡歡喜喜打開店門跑出來，伸出手掌去接緩緩飄落的雪花。同樣一場雪，會帶給不同的人以不同感受，而就算是同一個人，如果處境不同，也可能會心境各異。喬小喬不禁想到：如果此時小南老師在身邊的話……又一顆雪花在喬小喬的脖頸上融化了，思緒被涼意打斷，他下意識地裹了裹外套，然后想都沒想就一頭扎進了對面一家看起來暖氣很足的服裝店。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有什么能夠幫到您嗎？”店員小姑娘們很熱情，喬小喬才剛進門，就一下子過來兩個人招呼他，喬小喬認出其中一個剛才也到門外去玩過雪花。

“隨便看看吧，突然覺得有點冷，想買件衣服。”喬小喬說要買衣服純屬敷衍，因為他不好意直接對人家說，自己就是單純進來蹭溫暖的。

“買衣服呀！您是說您自己穿嗎？”那個玩雪花的小姑娘用一種頗為奇怪的語氣問喬小喬，臉上的表情也屬于搞怪一類。

“對呀，我自己穿，有什么新款推薦嗎？”喬小喬覺得不明所以，難道是自己演技太差，讓人一眼就看穿了？

“新款倒是有不少，不過好像沒有適合您穿的，哈哈哈……”雪花小姑娘終于還是沒忍住，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為什么就沒有……”喬小喬四下打量一遍整個服裝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沒頭沒腦地闖進了一家女裝店。意識到所犯的錯誤后，喬小喬感覺臉上瞬間燙得如同火燒火燎一般，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已經紅得不成樣子。

“怎么樣，看到合適的沒有？”雪花小姑娘意猶未盡，繼續調侃著喬小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喬小喬低頭尋找著地縫，打算一找到就馬上鉆進去，無奈一條也沒看到。

“小雪，你就不要再逗小帥哥玩啦！”喬小喬剛進店時一起迎過來的另一個店員見喬小喬已經囧得不行，開口幫忙解圍，她看起來年紀要比雪花小姑娘大幾歲，性格也沉穩不少。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帥哥你不介意吧？”雪花小姑娘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喬小喬，還不時忽閃忽閃地眨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喬小喬竟覺得她長得有點像小南老師。

“不，不介意……”喬小喬本想立刻轉身走人，以擺脫這尷尬的場面，但就在這時，他的眼角余光掃到一條圍在模特脖子上的圍巾，于是已經轉過一半身子的他又突然轉了回來。

“帥哥不再看看啦？啊！”雪花小姑娘緊跟在喬小喬身后，她還想再多說幾句俏皮話，卻沒想到喬小喬會這么猝不及防地轉身。她除了大喊一聲之外，一時之間來不及做出任何其他反應。

“我要看看那條圍巾。”喬小喬在轉身過程中看到雪花小姑娘閉著眼睛迎面撞過來，瞬間做出反應，身體側著往旁邊一閃，剛好躲開她，然后順勢朝著圍巾走去。

“哇噻！你會凌波微步呀！”雪花小姑娘意識到沒有撞上喬小喬后，馬上又轉身跟了上去。看到喬小喬目不轉睛地盯著圍巾出神，她又繼續說道：“這款圍巾除了粉色，還有紅色和藍色兩種，要不要也拿給你看看？”

“不用了，謝謝。”喬小喬眼睛仍然緊盯著圍巾，此時他已經完全從剛才的失態中走了出來。

“你是打算自己圍還是送人？送給女朋友？”雪花小姑娘情緒轉變得沒喬小喬那么快，也或許她本來講話風格就是如此。

“就要這條粉色的，麻煩幫我包起來。”喬小喬已經迫不及待要趕快回到學校，那里有他想要馬上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