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吩咐了，等一個時辰后才叫醒她，不要擾了她休息。”綠翠說，碧玉遲疑了一下，然后才點頭跟著綠翠重新坐下來等在了外面。

一個時辰的時間，等到程玉婉睡醒的時候，夕陽西下，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了金色的陽光中。她疲憊的叫了外面守著的綠翠和碧玉，洗漱完畢之后坐在梳妝臺前細細的裝扮了自己依然蒼白的面孔，用脂膏和胭脂遮蓋住，看起來好了一些這才換上了衣衫。

等到她出去的時候，青湖就送上了熬得懦懦的鴨肉粥，里面放了不少的東西，香滑可口。程玉婉吃了大半碗，這才覺得好了些。

“酒宴上向來不能好好的吃東西，娘娘先吃一些才好應對酒宴上的事情。”青湖畢竟比其他人更有經驗，一邊檢查著程玉婉的衣衫，一邊低聲吩咐了準備皇后的鳳鑾車。

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等到程玉婉抵達威后宮中的時候，凌塵和儷妃已經等在那里，就連景玥也在。

一見她進去，所有人都看了過去，而程玉婉只意識到了來自景玥的關注的目光。她低頭慢慢走上前，先是給威后和凌塵行禮，然后又受了儷妃等妃嬪的禮，這才坐在了威后的一邊。

“愛家聽你七皇叔說，下午的時候你過于疲憊，有些不舒服？”威后關切的看著程玉婉，目光略微移動，看了一眼凌塵，然后冷冽的從儷妃身上飄過，這才重新慈愛的看著程玉婉，“你可要好好顧惜自己的身體，有些事情，皇帝是你的夫君，你為了他分憂是對的。可是，也不能太過于縱著皇帝。”

“母后……”凌塵聽到這里就有些坐立不安了，抬頭看了一眼另外一邊的程玉婉，然后才看向威后，“這些事情本就是早就吩咐下去的……”他略微頓了一下，明顯是把接下來對程玉婉害的他被威后教訓的話給重新咽回去了。

“皇后確實辛苦了。”他干巴巴地說：“前些日子西南進貢的貢品，朕讓人送去椒房宮一份。”

程玉婉頷首謝過了他，這才對著威后低聲道：“不過是這兩日沒有睡好，許是最近幾日天氣沉悶的緣故吧。讓母后擔憂，是兒臣的不是了。”

威后撫摸著她的手背，低聲道：“你這孩子，竟是比陛下還貼心。”

儷妃不說話，張琉瑜卻是善于逢迎的，幾句話就說的場面重新熱鬧起來。等到時辰差不多了，內侍進來回稟說是大臣和使節都已經到了。景玥才率先動身，又過了片刻程玉婉和凌塵才陪著威后，帶著妃嬪一起去了葉華池。

無論對于程玉婉之前召集了大臣商議，還有跟景玥一起再次在葉華池做最后一次的審視有什么不滿，凌塵都忍了下來。因為事實證明了程玉婉所做的一切還是很有先見的。

不管是西夏，還是大金又或者崇尚武力的羌族的挑釁，都被幾近完美的壓制了下來。那些使節看起來似乎是被震驚了，酒宴幾乎是在一派祥和中度過的。程玉婉看了一眼景玥，明白這次酒宴究竟有多驚險。有好幾次他們都幾乎要中了那三國的詭計。

凌塵也許沒有很高的政治覺悟，對于帝王心術也沒有什么認知，但是這并不妨礙他最后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因此，酒宴之后，他安撫了儷妃讓她一個人回去，然后才擺駕椒房宮。

外面的內侍通傳的時候，程玉婉正在內殿卸下頭上沉重的頭飾，聽到那內侍的話一愣，這才扭頭道：“你是說陛下朝著椒房宮的方向來了？”

“只怕這會兒已經到了椒房宮的門口了，娘娘，您還是準備下接駕吧。”那內侍抬頭討好的看了一眼程玉婉的裙擺，低聲道：“這可是一個好機會，之前娘娘酒宴的安排讓陛下大大的漲了臉面，只怕陛下對娘娘心中是喜歡的不得了的。”

“要你多嘴。”一旁的綠翠瞧著程玉婉的臉色，馬上就打斷了那個內侍的話，過去塞了一個荷包，這才道：“既然知道陛下就要過來了，還不趕緊去迎著，娘娘這邊還要收拾妥當呢。”說著微微瞥了一眼，那內侍馬上明白，點頭哈腰的退了出去。

“啪！”

程玉婉一把把手中的簪子拍在了梳妝臺前，“綠翠，過會兒你出去應對，就說本宮身體不適……”

算起來程玉婉在其他人面前展露的性子，可以說得上是溫和的。雖然對人略微有些疏離，不怎么親近，不過卻不怎么發火。更不會動輒就打罵身邊的人，看著性子很是好。

如今見她竟然摔了手中的簪子，竟然還要對凌塵推說身體不適，避而不見。其他人就愣住了。綠翠略微遲疑了一點，低聲道：“娘娘，這……似乎不大好吧？”

難得程玉婉今日在酒宴上做的妥帖，讓凌塵放在了心上，若是再這樣拿嬌，豈不是把陛下推得更遠了？

這么想著，綠翠就想要勸慰程玉婉。程玉婉冷著一張臉，“我如何說，你如何做就是了。之前張御醫不是開了藥方嗎？把藥熬了端來我喝。”

綠翠見她這么說，就知道她主意已經定了。略微不安的應了，伸手招呼鋪床整理衣物的兩個宮女出去，這才往前去迎了進入椒房宮的凌塵，跪在廊檐下面忐忑不安的說程玉婉因為酒宴勞累，回來之后就先喝了藥水躺下休息了。

凌塵本是興致勃勃的來，想要多問問程玉婉席間的事情，聽到綠翠這么說，心中的喜悅馬上就消除了大半，又看著屋子里面依稀還有人影晃動，心中就更是不滿。

最巧合不過的是，此刻剛好碧玉端著冒著熱氣的湯藥過來……

“這是干什么的？”

碧玉一愣，連忙跪下：“回陛下的話，這湯藥是之前張御醫開給皇后娘娘的。娘娘身子不適，晚宴之上又耗費了心神……”她人向來機靈，見著綠翠跪著，就隱約猜到了一些事情，低聲道：“這湯藥是奴家趁著皇后娘娘睡下之后又熬了一份的，想著過會兒她醒來了，再喝一些安神的湯藥……”

凌塵看著跪在跟前把門擋著嚴嚴實實的兩個宮女，心中愈發的煩躁，又想起儷妃雖然愛使些小性子，可是依然是嬌柔可人，就更是沒了待下去的意思，沉聲道：“朕不過是來看看皇后，既然她已經睡下了，那就讓她好好歇息，這幾日里面好好養著就是了。”

他說著就轉身離開，綠翠和碧玉跪在廊檐下面直到人影都沒了，這才一起松了一口氣，然后才對視露出了一絲驚魂未定的笑容。一時間，兩個人之間長久以來的芥蒂竟然消失不見了。

“起來吧，娘娘還在里面等著喝藥呢。”綠翠先起身，然后才扶著碧玉起來，“你也真是厲害，竟然張口就敢……這么說，要是我，可是說不出來。”

碧玉勉強笑著，把手中的托盤給了綠翠，這才勉強自己站了起來，低聲道：“你就別笑話我了，這會兒我的腳都軟了……剛剛可是嚇死我了……還好，陛下沒有深究……”

“娘娘不知道怎么的，生氣了……”綠翠略微遲疑了一下，這才低聲提醒，兩個人這才一起相攜著進了內殿，親自伺候了程玉婉洗漱、喝藥，躺下又蓋了被子，把內殿的燭火都一一熄滅只留下兩盞小小的螢火，這才退了出去在外面守著。

程玉婉一晚上都做著奇怪的夢，今世與前世的景象相互交錯著，一會兒是凌塵無情的面孔，一會兒是陸文躺在棺材中灰白而年輕的臉，陸氏夫婦要讓她活活封死在棺材里面給陸右陪葬，她幾乎要悶死，棺材卻突然被人打開，抬頭一看竟然是景玥……

“娘娘……娘娘……你醒醒……”

景玥的臉在一瞬間消失，程玉婉雙眼空洞，一會兒才意識到了一旁有人抓著自己的手臂。她茫然的扭頭，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的嚇人。

“半……咳咳，綠翠，給我端點水過來？”

話音剛剛落，碧玉就端了水過來，和綠翠合力扶著她起身，這才小心翼翼的喂了她喝下。喝了大半杯的水，程玉婉覺得略微好受了些，這才揮手示意夠了。碧玉回身投了帕子絞干這才拿過來細細的幫著程玉婉擦拭額頭和身上的汗水。

過了兩刻鐘，程玉婉這才覺得整個人都好了一些，那種沉甸甸的窒息的感覺好了不少。

綠翠看著她臉色好了些，這才低聲道：“小主好久沒有發噩夢了，那張御醫開的安神藥一點效果都沒有！”言語之間頗為看不上張御醫的醫術。

“不賴張御醫的醫術。”程玉婉低聲說，反而覺得這次噩夢發了汗水之后，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似乎一些以前總是橫在心中的結都隨著之前的冷汗發散了出去一樣。

如今斜靠在床頭，她反而覺得舒適了不少。

程玉婉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多想，然而聽在一旁忙碌著的碧玉耳中卻是別有意味的。她動作微微頓了一下，拿出了給程玉婉換上的新的內衫，伺候著她換好，這才跪在了床頭。

“你這是做什么？”程玉婉一愣，卻也沒有馬上就叫了碧玉起來。

碧玉抬頭看著程玉婉，低聲道：“娘娘對奴家的照顧和信重，奴家心中感激……只是陸家給娘娘吃的東西……”她謹慎的沒有說出什么過分的言語，遲疑了一下才道：“有人或許愿意給娘娘永絕后患的東西……”

程玉婉自然是明白她話中的意思的，只是，她還有著她自己的遲疑。

“你說的那人，我知道是誰。只是，她怎么可能愿意，這可是關系到整個陸家……”難道，她陸琪就一點都不關心陸家其他人的生死嗎？甚至于連她自己都不敢肯定，一旦陸家失去了對她的鉗制，她會不會報復陸家。

那陸琪又怎么可能會冒這樣的風險？

這么想著，程玉婉就搖頭。“這不可能……”

碧玉的臉上就露出躊躇的表情，很明顯，有些話她不知道該不該說。程玉婉注意到她的樣子，微微蹙眉道：“這里只有我們主仆三人，有什么話，你盡管直說就是了。”

“奴家在外走動的時候，偶爾聽過一兩句的閑言碎語，說是陸家夫人身子不好，之前曾請了三十年前曾經盛極一時的神醫夜闌之徒入府中住……”

碧玉的暗示讓程玉婉慢慢皺起了眉頭，她所想的比碧玉更多一些。當日里面，陸氏夫婦會冒險想要控制住她讓她代替陸琪進宮，是因為陸琪身子弱。甚至看起來，奄奄一息。

若是陸琪身子調養好了，陸氏夫婦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傀儡不夠聽話，又太過于危險，進而想要除掉她，讓陸琪取而代之呢？

依照她對凌塵的了解，那真正的陸琪反而會是凌塵會喜歡的類型。

最重要的是，陸琪心思城府都讓人摸不透，若是她入宮……

許是又喝了一劑安神藥的緣故，程玉婉雖然滿腹的心事，可還是沉沉的睡去了。第二天起來，她才覺得精神了一些，只是整個人還是懶懶的不想做事。

提著神給威后請了安，她還沒有出威后宮中，就見服侍在凌塵身邊的一個老太監匆匆的趕來，見了她連忙跪下行禮。

“出了什么事情，鄭公公竟然如此慌忙？”程玉婉皺眉，“怎么不使喚小太監過來通報？”

“回皇后娘娘，陛下，陛下一大早就帶著儷妃出了宮去了！”

程玉婉一驚，若不是扶著綠翠幾乎要連后退兩步跌倒過去。她猛然穩住了身形，牢牢抓住綠翠的手，這才低頭凝神問道：“鄭公公說什么？”

那鄭老太監這才抬頭，蒼老的臉上一臉的汗水，道：“娘娘，因為中秋佳節停了三日的朝政，所以一大早的時候，陛下就帶著儷妃出了宮！”

凌塵……凌塵……你果然是……好……好樣的！

程玉婉愈發覺得自己當初是瞎了眼，竟然會喜歡這樣一個男人！難道真的是因為看到當年的凌塵和他母親深陷困境，又被溫文爾雅的假象所騙，這才錯把同情當愛情了嗎？

平日里面也就罷了，今年恰逢三國來朝貢，他竟然帶著儷妃出宮。而這三國又是各懷心思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話……

程玉婉站了差不多一刻鐘，這才從惱火中清醒了過來，看著鄭老太監道：“鄭公公起身跟著本宮進去給母后回稟一下吧。這樣的大事，只怕也是瞞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