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這小鮫人好兇啊,這滿池子的魚都被他胖揍了一頓,那兩條都翻白肚了!”
隱約的人聲透過水面傳來,驚醒了沉睡在池塘底下的隋涯。
隋涯心情簡直差到了極點,他剛遭了愛而不得之苦,緊接著又因此事心境突變,于毫無準備之時遭了晉升之劫。
在此危難之際,他倒霉催的又被人算計,被一方大陣壓入東海海底,險些直接填了海底那萬年震動不息的海眼。
隋涯不甘心,正欲反抗之際,卻又從算計他的人口中得知,要拿他填海的不是旁人,正是他想了千百年的人。
遭此種種變故,隋涯口中吐出一口猩紅,當即暈死了過去。
靈臺重新清明過來,正是他滿腹火氣無處發泄的時候,見有人在他周遭聒噪,他立刻十分兇惡的睜開了眼睛。
可就在隋涯口齒微張,急于罵罵咧咧之際,卻隔著晃蕩的滿池碧水,瞧見了站在池邊,正俯身看著他的那道玄色身影。
霎時間,血色盡數從他頭臉上褪去,心中火氣滋啦一聲熄了個徹底,于無聲處化作千百細細銀針,密密扎進了他的心窩,叫他一顆心揪扯的厲害。
只因那不是旁人,正是他愛而不得的風吟海之主,鏡墟最為德高望重的師叔祖,肖恣。
隋涯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笑自己一直不知肖恣精心培養他是為了拿他填海,也笑自己無知,竟將自己的一顆真心交給了這樣一個沒有心肝的人。
可讓隋涯不解的是,肖恣此時不是正在和他那不知名的未婚妻拜堂成親嗎?
怎會出現在此處?出現在他面前?
難不成肖恣已迫不及待到連堂都來不及拜,就急著來送他上路?
隋涯心中鈍痛的緊,越發死死盯著水面上的肖恣,他暗暗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就欲跳出水面與肖恣對峙。
然而他這一動,才發現自己身體的異樣。
怎會!
隋涯一低頭,入目就是一條泛著斑斕偏光的小小銀色魚尾,此時魚尾在正在水中輕輕擺蕩,目光隨之往上,他就見自己的上身幼嫩短小,就連舉到眼前的小胖手,都只有一顆青棗那么大。
“唧唧唧!”肖恣狗賊竟如此害我!
話一出口,隋涯又是一愣。
他,他的修為竟是退化到連一句人話都說不出了嗎?!
肖恣一直垂眸在看著池底的隋涯,此時見他醒了過來,那張清冷的面孔上浮現出一點淺淡的興味來,“鮫人自來兇殘,不稀奇。”
說話間,一陣輕風徐徐吹過,撩起肖恣那一頭銀白發絲,發絲飛揚,最終落了幾根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亂了他一身的矜貴嚴肅。
“撈起來吧,別讓他再禍害我這一池好魚了。”肖恣目光依舊落在池底的隋涯身上,話卻是對站在他身邊的風瞳說的。
風瞳撓撓頭,哦了一聲,隨即手指輕抬,將還愣怔的隋涯從水底撈了起來,在半空為渾身臟污池水的隋涯施了個凈身訣后,才將他放入一個不大不小的琉璃缸子中。
隋涯被置入琉璃缸中方才緩緩回神,瞧著風瞳那張依舊稚嫩的包子臉,不由心神俱震。
風瞳此時看著約莫只有三百來歲,與他記憶中那沉穩如老狗的模樣大相徑庭。
要說他何時見過這樣的風瞳,那也只有他剛入鏡墟風吟海時的那幾百年了。
隋涯越想越是心驚,心中竟生出了個荒誕可笑的猜測。
他這不會是回到了八百年前,剛作為鮫人族質子被送入鏡墟那會兒吧?!
隋涯暗自心驚,在沒弄清楚眼下是個什么情況之際,只能暗暗忍下心中復雜情緒,悄悄打量面前的肖恣和風瞳。
若是他猜測的不錯,他果真回到了八百年前,那么下一刻,肖恣就該叫風瞳將他送去削氣峰,送去給他師父仇一劍做徒弟。
而肖恣卻對隋涯心中的思緒毫無所覺,見小鮫人縮在琉璃缸子中一動不動,淺淡的眸子中罕見的透出了一點無奈。
怎么膽子如此小,換了個地方就嚇成這樣?
肖恣本想隨意叫風瞳安置了小鮫人,然而此時見小鮫人那被幽藍長發遮了大半的軟嫩臉頰委委屈屈的鼓起,一雙水潤潤的淺藍色眸子也正期待的瞧著他,到了嘴邊的話就生生的被他咽了下去。
美色誤我!
袖子下的手指微微蜷起,肖恣微微瞇了瞇眼睛,俯身貼近琉璃缸壁,近距離的打量缸子中的隋涯。
“尊上,這魚我帶回去養吧,兇巴巴的驚擾了您就不好了。”風瞳自覺善解人意,捧著缸子請纓道。
隋涯正提著一顆心,還沒來得及對風瞳的話做出反應,就被突然湊近的肖恣嚇了一跳。
面前這人他肖想了許多年,然而同他離得這樣近卻還是第一次。
肖恣皮膚瓷白,就連羽睫都是淺淡到幾乎要透明的淺色,他看人的時候總不帶什么情緒,雖不甚生動,卻是美的叫人心驚。
隋涯一顆心雖已被這人傷的滿目瘡痍,但近距離的同他那雙淺淡的眸子對上,腔子里的那顆心還是顫巍巍的抖了抖。
記恨他的同時,卻又怕自己不體面的心跳會叫他聽見,折辱了他。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不外如是。
“算了,放進我屋中吧。”肖恣無奈,與自己的本性達成了和解。
小鮫人如此好看,看著他都能多吃兩碗飯,放在看不見的地方豈不是浪費了這等美色。
肖恣下意識的抬起手指,用骨節分明的纖長指節蹭了蹭冰涼的缸壁,唇角淺淺勾起一抹弧度,霎時,一抹昳麗春色傾瀉而出,叫缸中隋涯窺得了一點天機。
他,他竟是對我笑了!
隋涯心跳如擂鼓,震耳欲聾的叫他短暫的忘了心中對肖恣的恨意。
雖隔著缸壁與水波,肖恣那根指節并沒能觸及隋涯半分,但隋涯卻只覺身上陣陣發燙,好似真被那人輕輕撩撥了一下。
就,就原諒他這一小會,待會再繼續恨他好了……
隋涯沒出息的想著,然而胡亂擺動的小尾巴卻已經泄露了他的歡愉。
風瞳在風吟海伺候日久,自然知道肖恣有這看身條養魚的壞習慣,當下也不多言,應了一聲之后,捧著隋涯就走進了他的寢殿中。
肖恣跟在風瞳身后,慢悠悠的捻了捻指尖那冰涼的溫度,不動聲色的抬眸看了一眼主境的方向,密音傳信給守在風吟海外圍的云耳。
“去羽靈族將息白請來,就說魚咬勾了。”
風吟海外圍的云山中,正躺在云頭上曬太陽的云耳立刻坐起身,應道,“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