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鏡墟共有六境,主境立于無濁云海之上,其他五境紛繞在其四周。
其西就是肖恣所主的風吟海。
風吟海周遭云霧繚繞,間或可見群群白鶴從云頭飛過,破開朵朵白云,露出云下那雅致清幽的屋宇。
“這幾日主境可熱鬧的很,聽說來了不少資質不錯的苗子,咱們要不要也去看看呀?”風瞳輕抬手腕提起小茶壺,給坐在小幾旁的肖恣斟茶。
肖恣眉目低垂,一副清冷懶散的模樣。
他手中捏著本紙張泛黃的書,手邊正擱著裝隋涯的琉璃缸子,聽了風瞳這話,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搖了搖頭,“他們資質再高,不過也就是一滿境,風吟海還從未入過這么低境界的好苗子呢。”
肖恣這話說的陰陽怪氣,但經由他那平直慵懶的嗓音一潤色,便就少了幾分傲慢,反而多了幾分惋惜,叫人聽了也不會覺得不舒服。
風瞳自然是習慣了這樣的肖恣的,但正在琉璃缸子中暗暗觀察肖恣的隋涯卻有些愣神,恍然間覺得自己竟有些不認識眼前這個肖恣了。
在他心中,肖恣一直都是風光霽月,清貴無雙的模樣,哪里會說出這樣損人的話!
可眼前這人卻明明白白就是肖恣!
隋涯擺尾,游得離缸壁近了些,恨不能透過肖恣的皮囊,將這人的內里都看個一清二楚。
這兩日他一直待在肖恣屋中,卻沒見肖恣有絲毫想將他送去削氣峰的想法。
隋涯心中對當下局面迷茫的緊,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真的重生了,還是進入了一場異常真實的夢境。
故而值此狀況未明之際,隋涯這兩日時時不敢松懈,幾乎暗暗將肖恣盯出個窟窿。
他沒日沒夜的抓心撓肝,想的都是這人究竟要拿他如何?
似乎是感覺到了隋涯的視線,肖恣倏然轉頭,淺色的瞳孔與肖恣幽藍的眸子對上,唇邊似有若無的溢出了一點笑。
“哦,說錯了,這里就有一個半境還未滿的。”肖恣打趣缸子里呆頭呆腦的小鮫人。
“的確誒。”風瞳是肖恣的狗腿子,立刻附和,“這小鮫人以一己之力拉低了風吟海的水準,真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
隋涯被這兩人聯手調侃的十分氣惱,但卻礙于說不出人話,未能與這二人在口齒間爭個高低。
他氣呼呼的盯著肖恣,委屈的鼻子都酸了。
意識到自己這是要哭了,隋涯更加羞窘,當下恨不能找個水草將自己埋了。
可憐他的靈魂雖是前世的,可這幅身體卻實實在在的只有三歲有余,動不動就委屈想哭,著實是他控制不得的本能反應。
肖恣見小魚那幽藍長睫下一雙眼睛盈滿水光,一副可憐兮兮,要哭不哭的小模樣,立刻勾唇輕笑,收起了肚子里那點壞水,“不過也無妨,鮫人族的修煉天賦一向奇高。”
他俯身靠近缸壁,想將隋涯那副哭唧唧的模樣看個清楚,“一般十年內就能修成人形。”
“若是十年內修不成人形那該如何?”風瞳好奇,歪了歪腦袋看向肖恣。
肖恣輕笑,眼中戲謔遮掩不住,“那就丟回門口的池塘放養,左右那里養著的魚都是沒靈根的,倒也適合十年都修煉不出人形的小傻子浮水。”
他話里話外將“十年”咬的極重,隋涯不是真的小傻子,自然聽得出他話中的威脅。
居然懷疑自己十年都無法修煉出人形,瞧不起誰呢!
隋涯氣結,試試探探的擰起小眉毛,表情誠然兇巴巴的,但嘴里發出的叫聲卻弱弱的。
“還敢還嘴。”肖恣稀奇的看著慫不拉嘰的隋涯,第一次從養小鮫人中得到了樂趣,高興的將手探進水缸中,輕輕拈起隋涯的一縷藍色長發,“真是嬌氣的很。”
誰他媽嬌氣了!罵你傻子試試!
隋涯氣的臉頰鼓鼓,但卻因肖恣的那點碰觸而緊張的僵硬在了原地,直至云耳的身形出現在屋中,方才叫肖恣轉移了對隋涯的注意力。
“息白族長就要到了。”云耳十分猴急的對肖恣行了一禮,話剛說完,就迫不及待的湊到了隋涯的琉璃缸子面前,“這小鮫人當真可愛的緊,就是不知道肉質如何?尊上,吃的時候可得叫上我啊!”
肖恣還沒說話,隋涯先被氣了個倒仰,他奮力躍出水面,拿尾巴“啪啪”賞了云耳兩個大耳刮子。
吃老子一口肉試試!
肖恣無奈看著兩人,輕輕將手中茶杯放在了桌面上,“那便去主境瞧瞧熱鬧。”
說話間,肖恣一揮手,將正和云耳齜牙咧嘴的隋涯撈了出來,在半空中將他瀝干水,長臂一撈,就將他抱進了懷中。
莫說風瞳和云耳了,就算是當事魚隋涯,都沒能反應過來。
及至再睜開眼的時候,隋涯就發現屋中四人已經到了主境。
主境沉浸在一片云海之上,一方渾然一體的上古拙玉整個托起了主境之上的亭臺屋宇,拙玉中心處,此時正熱鬧的緊,不僅站滿了來此報名的仙門世家子弟,更有甚者,如今鏡墟的境主并兩名長老都在其列。
眾人此時都在仰頭望著那憑空出現在半空中的幻境入口,一個兩個的都安靜的不行。
“師叔祖。”還是境主紅雀先察覺到了肖恣的氣息,轉身當先向他行了一禮。
其余人聽得這一聲喚,立刻也都恭敬轉身,低眉順眼的向肖恣俯身行禮。
“說說。”肖恣在外人面前一向十分冷漠,此時即便是對著鏡墟境主,依舊是那副矜貴高傲的模樣。
紅雀并鏡墟眾人對肖恣的尊重早就刻進了骨子里,此時聽他問起,趕緊回話,“有魔族破了護鏡陣法,在我們不防之際,將三十個世家子弟帶進了那幻境中,已有半個時辰了。”
“塵消不在,你們就對這幻境沒法子了嗎。”肖恣淡淡開口,話語中雖沒有責備之意,但字里行間卻透出了一點對紅雀和長老們無能的警告。
塵消也是鏡墟的長老,這幾日外出不知去了哪里。他主修破陣,堪破幻境對他來說十分容易。
但對于紅雀和其他幾個長老來說,堪破幻境雖說有些難度,但卻也不是無解。
故而紅雀并其他兩個長老聽了肖恣這話,全都暗自紅了臉,低頭不敢看他。
隋涯坐在肖恣臂彎中,抬眸望著半空那豁張著大嘴的幻境,依稀想起上輩子,鏡墟上并未發生過這一出。
“并非我不敢進入鏡墟救人,只是那魔物應該還有同伙在周圍虎視眈眈,弟子不敢貿然進入幻境之中。”紅雀面目清俊,平日里淡定的很,此時也被肖恣一句話問的出了一腦門子汗。
長老岫亭是個長相艷麗的女修,此時她訕訕一笑,上前幫腔,“師叔祖,那三十個小崽子里面還有陸家、賀家和齊家的長子長孫,再耽誤不得了……”
隋涯窩在肖恣懷里,一開始還有些不適宜,僵直著身子不敢觸碰肖恣。
但當他發現肖恣的注意力全然沒有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終于小心翼翼的靠在了肖恣胸口,用小手十分矜持的揪住了肖恣的衣襟,尾巴尖悄悄圈住了肖恣的手臂。
聽了岫亭這話,隋涯微微擰起了小眉頭。
這陸家、賀家和齊家俱是仙門中對鏡墟供養最多的世家,故而鏡墟即便獨立于塵世之外,卻也不能免俗的要顧忌這幾家的顏面。
不過他可記得,肖恣上輩子就是最不贊同紅雀與人間界來往過密的主兒,此時遇了這事,肖恣一定不大能高興的起來吧……
隋涯如此想,轉頭就去看肖恣的神情。
誰知肖恣卻在此時勾唇輕笑了聲,垂眸看向懷中的隋涯,道了句,“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