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史學家的定義,十國政權里面處于南方的閩國、馬楚、前蜀的開創者都是盜賊出身,倒是真應了那句“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
盡管李守節一行人緊趕慢趕,還是沒把握在天黑前,趕到神山縣城。
因此,劉繼忠早早就尋好扎營之地,準備在山谷里過夜。此外,劉繼忠還派出一波人馬四處游獵,給李衙內換換口味。
因為有了之前的盜馬賊事件,原本有些懈怠的劉繼忠一反之前的態度,開始嚴格執行行軍規制。
白日行軍的時候,他派出斥候游騎偵查,將李守節拱衛在中心;夜里扎營也選擇了兩面夾山的山谷,前后皆布有四五人的虞侯守衛谷口。
這倒是讓李守節對這群職業兵的軍事素質有了新的認識,讓他原本緊繃的心倒是徹底放了下去。
之前因為是第一次外出,出于對五代歷史的尊重,李守節對劉繼忠是千叮萬囑,囑咐他一定要注意行程安全。
李守節經過后世的熏陶,他生怕遇到一處十字坡,到時候陰溝里翻了船,白白丟了自家性命。
畢竟他李守節穿越一千多年,可不是專門為了來當人肉包子的。
所以,當遇到偷馬賊一事的時候,他內心是不憂反喜。
這不比他耳提面命一百遍來得要來得直接些,有盜馬賊現身說法,由不得劉繼忠不重視行程安全。
此刻李守節的態度和劉繼忠的態度算是松緊易形了。
“都頭,衙內把那個盜馬賊喚去帳里吃暮食去了,聽說還命人解去了此人的繩索。”一個昭義軍士卒朝著巡查的劉繼忠稟報道。
劉繼忠一邊摩挲下巴,一邊喃喃道:“衙內莫不是生了將此人收至麾下的心思,不行,我得去看看,以防萬一。”
“我去營帳那里看看,你們夜里也要注意分人值守,萬不可掉以輕心,再出現之前的紕漏。”
“是,都頭。”
待劉繼忠來到李守節營帳的時候,他果然發現那個盜馬賊已經被解去束縛了,此刻其正在大口吃著昭義軍士卒獵來的兔肉。
這名盜馬賊絲毫不顧忌自己吃相,大口撕咬,如同野獸一般,把油漬沾得胡須上到處都是。
劉繼忠朝李守節一拱手,就大馬金刀地坐到了盜馬賊對面,他直直地盯著盜馬賊,絲毫不掩飾眼里的盯梢之意。
“你們下去吧,”劉繼忠朝著左右兩個手下輕聲說道。
隨后,他端起其中一名士卒的飯碗,同樣大口吃嚼起來,似乎在和盜馬賊暗暗較勁。
盜馬賊侯霸榮此刻正榮旁若無人地撕咬著兔肉,由于他被抓獲一天以來,束手束腳,連吃食都沒怎么給他提供,甚至身上還挨了幾頓打。
因此此時早就餓壞了,何況還是李守節還給他提供的是山珍美食,因此他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但是侯霸榮并沒有完全松懈下去,在他不修邊幅茂盛的毛發遮蔽下,他的眼神不斷瞟著坐在上首的李守節。
關于李守節這一伙人的來歷,他一路上也聽了個七七八八,再加上今日眾人披上半甲趕路,他才萬分懊惱到,感情這真是昭義軍精銳,這次他算是踢到鐵板上了。
但是即便如此,假使重新來過,他照樣會偷李守節這伙人的馬匹,只不過會選擇見好就收。
畢竟當時侯霸榮已經斷了口糧,他又急于開張,當聽說冀氏縣外城來了一批大手大腳的富貴人家,他這才鬼迷心竅,居然敢在在縣城外面就下手。
一開始侯霸榮是準備偷兩匹馬就撤的,誰曾想那里居然還有一匹上好的河東大馬,那牙口、那骨架著實太過誘人。
在他準備把那匹河東大馬遷出馬廄騎走之時,那匹河東馬居然一腳就踢了上來,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一個拉扯側身撇過去,恐怕此刻他的墳頭都有兩尺高了。
更讓他難以預料的是,夜里居然還有巡查的,他猝不及防下,差點被那匹河東馬踢中胸膛,驚動了巡查的兩名昭義軍卒。
之后那匹河東大馬嘶鳴不斷,更是驚動了客館內的眾人,使得他走脫不得。
“昭義軍李筠,我倒是聽說過。這群人不愧是昭義軍的精銳,我這次栽得不冤。”
本來侯霸榮都認命了,任由李守節打殺,可是誰曾想,餓了一天后,他再次吃到可口的熟食,內心竟然有了幾分害怕。
“這個昭義軍衙內會怎么處置我呢?”
侯霸榮,本是河北邢州人,后漢乾祐年間為了躲避戰亂,這才孤身逃入河東。
他當時年紀不大,孤身一人,既沒有什么謀生手段,又沒有親族可以投靠。
因此侯霸榮只能在汾河上下游,行偷雞摸狗之舉,做些無本買賣。
之前他不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被官府抓獲,可真當這一天到來之后,他還是很難心平氣和地接受。
侯霸榮看著上首的李守節就著簡易的桌案,細嚼慢咽地吃著肉食,眼里是止不住的羨慕。
沒有人是生來就像落草為寇的,都是這兇險的世道把他逼上這條路的。
“他娘的,狗衙內,這等窮山僻壤還這么窮講究。”
其實侯霸榮冤枉李守節了,這些簡易的桌案,是劉繼忠為了彌補在冀氏縣李衙內受驚的過失,特地用從店家那里討來的工具制作的。
此時的李守節心思并不在吃食上面,來到這個時代時間越長,離晉州越近,他心里就越發著急。
東京那邊的趙匡胤此刻恐怕已經開始在禁軍中安插心腹,他離殿前司最高的職位都點檢就差那么一點點了,可謂是伸手可及。
只待那句“點檢作天子”的讖語出現,趙匡胤就能取張永德而代之,留給他李守節的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如何順利求見楊廷璋,又如何讓楊廷璋覺得他值得信賴,是李守節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的問題。
對他來說,如何取得晉州楊廷璋的信任,是他所有方案的第一環,最為關鍵,由不得他不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