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這鳥是誰放出來的，為了不節外生枝，還是速戰速決的好。

折柳出鞘，純白的劍光寒冷如雪，竟比那月光還要凜冽幾分。為了不暴露實力，裘昭昭幾乎沒有使用靈力，一招一式皆是來自實戰中的經驗積累，以及折柳本身的靈力。

作為化神修士的本命法器，折柳本身就是神器級別的存在，與裘昭昭靈魂的契合，更是讓它實力大增。裘昭昭本不想過早地暴露這把劍的實力，但現在看來，暴露劍比暴露自己要損失要小得多。

折柳劍光大盛的同時，禁地內的某把劍也發出了一聲清越的劍鳴，卻被結界擋了回去。

裘昭昭學著柏風嶼的樣子，跳到了玄鳥的頭上，朝著另一個頭上的師弟笑了一下：“師弟，接好我！”說罷，一劍斬下了腳下的頭，借力一躍，就朝著柏風嶼跳了過去。

柏風嶼本就自顧不暇，沒想到裘昭昭會來這一出，但他還是一只手緊緊抓住玄鳥的羽毛，另一只手試圖接住裘昭昭。

裘昭昭本來也沒指望柏風嶼能接住她，但看到柏風嶼搖搖晃晃的那只手時，還是牽住了他，輕飄飄地落到了他的身邊，然后裝作站不穩的樣子跪趴了下去，仰頭一笑：“謝謝師弟?！?/p>

還沒等柏風嶼做出回應，裘昭昭的神識便感應到戒律堂的人來了，而且來人很多。

不能讓他們看清楚自己和柏風嶼的臉，一旦被認出身份幕后之人的目的就達到了。

隨手斬掉腳下的鳥頭，裘昭昭拉著柏風嶼從空中一躍而下，跳入禁地之內。禁地門口的結界本來就是裘昭昭自己隨手布下的，想進去并非難事，只是這些年她一直不想而已。

進入禁地的一剎那，全身的靈力似乎被抽干了，什么力氣都試不出來，兩個毫無防備的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過還好沒受什么重傷，只是稍微有些淤青和擦傷罷了。

這種疼痛的感覺，裘昭昭已經很久沒經歷過了，竟然讓她忽然有了種莫名的真實感，看著自己混雜著碎石泥土的傷口，不由得感嘆道：“原來……我還活著啊……”

“師姐，你傷得重不重？”柏風嶼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他好像是扭了腳，裘昭昭想從儲物吊墜里給他找點藥，卻發現此處無法使用靈力，而靈力不能使用就無法進入儲物空間，也就是說，現在這兩個人手中除了自己的劍一無所有。

這封印靈力的法陣，對裘昭昭來說并不算什么，若是她釋放靈力，破陣不過彈指。但她并不想破陣，這陣法能抵擋住不少好奇心旺盛的弟子，同時，她和很久沒體會過這種虛弱的感覺了。

這感覺，很新奇。

關于師兄，裘昭昭忽然又不打算去查了，更何況，她也不想讓外人過多地染指此事?；蛘哒f，她又退縮了，誰知道呢。

這么想著，裘昭昭建議道：“此地雖有古怪，但我也沒感受到一絲魔氣，所以……不如我們先想辦法離開？”

柏風嶼點頭，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只是門口應該已經有戒律堂弟子了……師姐有辦法從別處離開？”

“嗯哼。”裘昭昭神秘一笑，“可以試著找找另一個出口。”

如今的雷極谷雖然詭異，但谷中的地形走勢并沒有任何變化，焦黑的亂石，湮滅成灰的草木，讓這個山谷的時間永遠地停留在了師兄離開那天。

裘昭昭也來過這里幾次，對這雖算不上熟悉，但也并不陌生。雷極谷中各個峽谷縱橫交錯，宛如迷宮，峽谷正中央是一方寒潭，潭水靈力豐沛，可以為渡劫者提供源源不斷的靈力，潭水中央是一座浮空島，師兄應當就是隕落于此處。裘昭昭暫時并不想去那里，于是她帶著柏風嶼故意繞了遠路。

柏風嶼的腳扭了，帶著他繞遠路，裘昭昭還是有些歉意的，想要主動去饞他，柏風嶼想要拒絕，身體卻不聽使喚，陰差陽錯地應了下來，還說了句謝謝。

真是奇怪。

裘昭昭一個人安靜慣了，柏風嶼平時話也不多，雖然都沒有說話，也并不覺得有什么尷尬的。兩個人互相扶持、慢慢走著，莎莎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著。漆黑又朦朧的夜色，加上重復的腳步聲，讓裘昭昭的神志有些恍惚，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夢。

如果可以選擇，她更希望在夢里重新走一遍過去，那時的雷極谷山明水秀，鳥語花香，各種雷屬性的奇花異草，蟲鳥仙獸依靠仙門弟子的雷劫活得滋潤無比。

這曾經是希望之地，是陽光與未來。

天光乍破，眼前的景致逐漸可以看得真切，眼前的一切宛如末日，卻又那么熟悉。

是夢里，夢里被柏風嶼毀滅的云劍仙門便是這般光景。

裘昭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清晨的雷極谷內也確實有些清涼，柏風嶼以為她冷了，便脫下衣服要給她披上，裘昭昭擺手拒絕，稍稍和他拉開了些許距離，心虛地四處瞟著。

然后她看見了不遠處的地上似乎有水流的痕跡，趕緊往前跑了幾步。

和她猜測的一樣，谷中的寒潭早已干涸，寒潭分出的一支水流也早已和道路融為一體。

“水流的痕跡？”柏風嶼也跟了上來，“師姐真厲害啊，跟著走就能出去了吧？”

“嗯?！濒谜颜压浪懔艘幌拢@里離出口應該不遠了，自己雖然有些健忘，但關鍵的地方還是有記憶的，一想到自己還沒有變笨，裘昭昭的心情便好了起來，“應該快出去了?！?/p>

裘昭昭的腳步輕快了起來，柏風嶼看她開心的樣子，嘴角也忍不住爬上了一抹微笑。

路的盡頭是斷崖，站在斷崖邊，能看見云海中的日出，清晨的陽光直直地照在兩個人的臉上，有云海的阻攔，并不那么刺目，甚至有些暖融融的感覺。

大概是故意繞開了雷極谷中央的原因，這一路無驚無險，出谷的結界就在斷崖邊緣，只要向前一躍就可以恢復靈力，裘昭昭看了柏風嶼一眼：“師弟，你信得過我嗎？”

“信?！卑仫L嶼回答得十分果斷。

“好，跳下去?！?/p>

柏風嶼沒有猶豫，向前一躍，裘昭昭也跟了上去。

沖破封印的一瞬間，體內的靈力仿佛是融化的堅冰一般，涌向四肢百骸，耳邊風聲呼嘯，棉絮一般的云被拋至腦后，柏風嶼看見裘昭昭笑著向他伸出了手。

指間相觸，在這靈力回歸的特殊時刻，裘昭昭終于摸清了柏風嶼的底細，這小子應該是從很小就在修煉了，被送上云劍仙門大概也是家族的意思。他曾經憑借無情道到達過金丹，是最驕傲的天才，卻被鄭懿行打入凡塵，告訴他破而后立。

柏風嶼的真實實力并非只有他看起來這么簡單，這小子一直在刻意壓制自己的修為，他在尋找自己的道。

也不知道夢里的柏風嶼最后走上了什么樣的一條路……

走神之時，二人穩穩落地。

此處是曾經被雷極谷靈泉灌溉的樹林，林木豐茂，遮天蔽日，絲毫沒有受到雷極谷變故的影響，但因為位置隱蔽，少有人至。

“你還真是信得過我?！濒谜颜殉榛亓耸?。

柏風嶼笑笑：“師姐不會害我?！?/p>

“不過，這云劍仙門你還是不要回去為妙?！濒谜颜褢械煤退{笑，嚴肅了起來，“有人要害你?！?/p>

“我知道，我會離開?！卑仫L嶼看著裘昭昭，問道，“師姐……之前說的……”

“我說什么了？”

“師姐說也會下山?！?/p>

“對，我也會下山?！濒谜颜研睦锓藗€白眼，這小子怎么這么粘人了，“不過，你得等我些時日，我還有事要做。”

柏風嶼說好，眼中有光。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么主動地去接觸一個人，這種奇怪的悸動，就像埋藏了許多年的種子，因為一點陽光和雨露，破土而出，靜靜發芽。

二人約定了三日后在云劍仙門十里地外的千盛鎮附近的仙女湖見面，柏風嶼先去山下避避風頭，籌備些物資，裘昭昭在山上做些善后工作。

與柏風嶼分別后，裘昭昭直奔鄭懿行的洞府。

鄭懿行在院子里練劍，狐貍給他準備了早餐，雖然她變成了人形，還穿了云劍仙門弟子的服裝，一舉一動還是充滿了嫵媚的氣息。

藏花吃所有女人的醋，見裘昭昭來了，她輕輕哼了一聲，瞪了鄭懿行一眼就進屋了。鄭懿行卻像什么都沒看見一樣，問裘昭昭有什么事。

裘昭昭看了一眼狐貍離開的方向，還是有些不放心，便隨手布了個結界，這才將昨夜禁地之事告訴了鄭懿行。但她也留了個心眼，只說自己夜里無聊，對心魔之事絲毫未提。

鄭懿行聽了，倒是沒多驚訝，稍稍思考了一下，說道：“你放心同他下山，山上的內鬼還有魔氣交給我就好。”

“有你一句話，我便放心了?！?/p>

裘昭昭是完全信任鄭懿行的，安排完山上的事正準備走，就又被叫住了。

“師姐，還有件事忘記同你講?！编嵻残胁[眼笑了笑，裘昭昭開始覺得他有點像狐貍了，“之前是我一直指導柏風嶼，現在我不方便下山，他就交給你了。”

“好說。”裘昭昭想了一下，自己大概頂替的就是夢中鄭懿行的位置，那另外四個女人的位置是誰頂替呢？

裘昭昭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鄭懿行繼續說道：“他之前見我與你交談，估計把你當成我徒弟了，你將錯就錯就好，不要穿幫?！?/p>

“……”裘昭昭無語，這就是老年外形的好處嗎，居然還可以這么占便宜，心里雖然不爽，但她還是嘴上答應了下來。

告別了鄭懿行，裘昭昭開始忙自己的事。

她先回洞府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在小冊子上又寫了三行字“突然出現的玄鳥；飛速趕來的戒律堂；有內鬼。”

把洞府里的好東西都塞進儲物吊墜之后，裘昭昭伸了個懶腰走出門。

她需要三天的時間去布一個籠罩整個云劍仙門的大陣，此陣無攻擊性，僅僅是用來檢測魔氣流動，所以不易被人發現。

此去山高水遠，她必須保證自己能在發現異常的第一時間趕回來。

三天后，裘昭昭按時來到仙女湖，卻不見柏風嶼。

柏風嶼不是會毀約的人，裘昭昭決定稍微等他一下，這一等，一整天就過去了。

裘昭昭在小冊子上寫道：“柏風嶼放了我的鴿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