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如雅很自然地就牽上了晏陽的手，走在最前面，像這里的主家一樣，輕車熟路地拉著他向樹下的茶幾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著：“聽說你不練劍，去搞什么法陣了？”
“嗯……”被危如雅這么一問，確實略微有些荒廢了劍術的晏陽有些心虛了起來，“師父以法陣聞名天下，我這個做徒弟的，自然不能辱沒師門。”
“明明是臭名遠揚。”
危如雅心情不錯，在茶幾邊找了個剛好能看見湖景的位置坐了下來，晏陽也很自然地坐到了她身邊，尚有些拘束。
而這小世界真正的主人裘昭昭為了不打擾他們敘舊，更是為了看熱鬧，直接跳到了樹冠中，假裝自己不存在，偷偷看戲。
沒有危如雅的允許，鄭懿行是不能坐的，他站在危如雅的身后，靜靜低著頭。
“我以為師父早就回魔界了。”晏陽給危如雅倒了杯涼茶，“能再次見到師父，我……很歡喜。”
“師父也很歡喜，嘻嘻，真好啊……我的小晏陽已經是個大人了。”危如雅接過晏陽給倒的茶，笑吟吟的，感覺自己像個老母親。
晏陽更像是撒嬌一般溫柔說道：“師傅這些年……是不是忘了還有我這個徒弟了？也不來看看我……”
“怎么會，我就你一個徒弟。”危如雅含笑的眼中劃過一絲黯然，“只是……云劍仙門的晏陽長老，怎么可以有一個魔修師父。”
“修仙修魔，與我而言都是修煉方式的一種，并無差別。”晏陽目光灼灼，看著危如雅，有些沉淀了幾百年的思念呼之欲出，“只要師父一句話，我……”
“晏陽。”鄭懿行看出了些端倪，出言打斷了他，“陸泊舟沒和你一起來嗎？”
危如雅正準備出言呵斥鄭懿行，卻聽那晏陽搶先開口道：“師弟身體不適，改日定來拜訪。”
“泊舟病了？”
危如雅和鄭懿行同時出聲，晏陽突然不知道怎么圓了，只好略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暫時……暫時不能見人而已。”
危如雅輕輕哦了一聲，看了一眼鄭懿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估計這孩子并不同意鄭懿行的計劃。連她都覺得鄭懿行太過瘋狂，更別說陸泊舟這種老實孩子了。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晏陽，泊舟既然病了，你身為師兄，理應回去照顧他。”
鄭懿行話還沒說完，就被危如雅懟了回去：“鄭懿行，我的徒弟輪不到你教訓。況且，我和晏陽說話的時候，讓你插嘴了嗎？怎么，仗著我的幾分寵愛，便要蹬鼻子上臉了？”
“不敢。”鄭懿行低下頭，沒再說話。
晏陽張了張嘴，什么話都沒說出來，內心卻是十分雀躍。
他那一心撲在鄭懿行身上，卑微到塵埃里的師父，終于有了改變。
雖然現在似乎也還是放不下鄭懿行，但是她看起來過得還不錯，鄭懿行也離不開危如雅。晏陽稍稍放下心來，危如雅有了絕對的力量，可以保護好自己了。
無論選擇誰，都是她的自由。
“裘昭昭，你還打算看多久的熱鬧？”危如雅捻起一枚靈果就往樹上扔。
裘昭昭很輕松地接住，啃了一口，挺甜的，然后悠哉悠哉地跳了下來：“什么叫看熱鬧，我在樹上看風景呢。”
“林間月閉關去了？”
危如雅白了她一眼，毫不避諱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人家叫柏風嶼。”裘昭昭白了她一眼，“林間月早就死了。”
“得了吧，除了林間月，還有誰能看上你。”危如雅開玩笑道。
裘昭昭反唇相譏：“哼，若是我當時也收個男徒弟……”
忽然被裘昭昭暗示的晏陽有些慌亂，但他又馬上冷靜了下來，決定裝死，沒有開口辯解。若是此時真的說了什么，那不就是不打自招嗎。
“你敢收嗎，恐怕還沒長大就被林間月掐死了吧？”
危如雅的話說得裘昭昭一愣：“師兄他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
他可是無情道啊……
“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你雖然身材平平，但長得也算周正。師出名門，修為也不低，可是這么多年為什么無人向你提親？”
“啊？”裘昭昭撓了撓頭，她之前一直醉心于修煉，只想著和師兄一樣強，從未考慮過婚事不說，也并沒有接觸過除了同門之外的男性。
危如雅見裘昭昭似乎是開竅了，繼續說道：“一般來說，適齡弟子若是到了婚配的年紀，師尊也會幫忙介紹的……”
“師尊……”
有些不好的回憶涌了上來，裘昭昭愣住了，看了看危如雅和鄭懿行，她還是沒把真相說出來：“師尊有他自己的考量，而且他隕落的時候，我年紀也不大。”
“重點不是師尊。”危如雅想把這事和裘昭昭說清楚，她早就想撮合這兩個人了，奈何林間月是無情道，雖然大家都知道林間月喜歡裘昭昭，但也都清楚兩個人不可能善終，只能暗暗唏噓。
但現在不一樣了，林間月成了柏風嶼，可以擁有愛的柏風嶼。身為師姐的危如雅還是很樂意來推他們一把的：“林間月可是放出話去了，想同他師妹在一起，一定要先問過他的劍。”
林間月是當時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天生劍骨又是無情道，柳上雪下魔修亡魂無數。為了一個女修挑戰他，怕不是瘋了。
“雅雅，我能說話嗎？”裘昭昭尚未回話，鄭懿行先向前走了一步，依舊是低著頭。
危如雅嗯了一聲，算是同意，鄭懿行這才說道：“師兄當年渡劫失敗，是因為生了心魔。”
無情道的心魔會是什么，不用多說。
簡單的一句話，讓裘昭昭整個人都傻了。
她的識海里似乎有什么東西炸開了，腦瓜子嗡嗡的，她以為柏風嶼對她的感情尚是少年人的萌芽，沒想到這棵芽早就長成了參天大樹，將她護在身下。
她默默喜歡了他好久好久，卻不知道他亦是如此。
裘昭昭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他們一起練劍，一起去看星河下的靈力落雨。
他眉眼溫柔，她笑意盈盈。
每場與魔修的戰斗，他們都是并肩而行。林間月擅長萬軍中取敵首，裘昭昭便以劍氣為他護航。裘昭昭陷入苦戰之時，林間月也一定會第一時間出現。
此間種種，涌上心頭，就像是人生盡頭的走馬燈。
最后回憶停留在刺穿師尊胸口的柳上雪上。
他永遠都是不近人情的樣子，卻又無處不在，將她漫長的人生塞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