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浮生閣,一襲妃紅色長裙的女子正站在那開得嬌媚的海棠樹下,玉指摘下一朵嬌艷欲滴的丹紅海棠,月光下的女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彎起,嫣然一笑。
夜已深,月光昏黃,星光稀疏,大地都掩蓋著一層黑紗,但女子的明媚笑容卻異常明亮,好似要照亮整個天空。
“展詩,還不休息嗎?”帶有一絲溫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女子轉身行禮道:“公子。”展詩看著手中的海棠花,“今年的海棠花開得很好,若是不好好欣賞,就虧對于這樣的美景。”
祁澤走到展詩身旁,“今年的海棠花確實開得好,尤其是在你來之后。這幾個月里你一直都在忙著做家務,還真是辛苦你了。”
“若是公子當初沒有救我,我就看不到這美麗的海棠花。況且家務本就是女子來做的,能為公子做點事展詩覺得很開心,還談什么辛苦不辛苦。”
女子抬頭看到一個遠處枝頭上開得妍麗爛漫的海棠花就不由伸手取下來,但因為個子有些矮,只能用手摸到花下的綠葉。女子還想抬起腳尖時,枝頭上的那朵海棠就被旁邊的男子順手摘下。
“給。”
“謝謝公子。”女子接過海棠笑道。
“其實公子不用幫我摘下來,留在樹上也好,這樣它就不會輕易枯萎了。”女子抬眸看著枝頭上的花說道。
“其實不想讓它枯萎有很多辦法。”男子笑著用手蓋上女子指尖拈著的花,另一只手牽起女子的纖細手腕,“跟著我來吧。”
祁澤牽著展詩的手走到房間里,把展詩帶到一面銅鏡前,聲音輕穩(wěn),“閉上眼睛。”
聽著耳邊的溫涼聲音,鼻尖滿是男子身上的清冽冷香,女子便點了一下頭緩緩合上雙眼。
祁澤從袖中拿出海棠花簪輕輕插在女子發(fā)間,看著銅鏡中嬌媚動人的女子,聲音輕穩(wěn),“這樣海棠花就永不凋謝了。”
展詩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發(fā)間的那支海棠花簪,在燭光下那朵海棠花襯得更加明媚嬌美,楚楚有致。
“公子,這是……”
“這是送給你的。”祁澤坐到身后的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感謝你上次陪我去倚君樓,這是你應得的。”
“公子說的哪里話,為公子做事本就是展詩的分內之事,只是展詩怕是配不上這海棠花。”女子低頭說道。
“若是展詩都配不上,那世上就沒有人能配得上這海棠花了。展詩長得這般漂亮,就應該好好打扮才是。”
“謝公子夸獎。”女子會心一笑,“海棠花很漂亮,展詩很喜歡。”
祁澤輕笑一聲,“你喜歡就好。”男子站起身,“夜已深了,展詩還是好好休息吧。”
“是。”
等祁澤走后,展詩摸著發(fā)間的花簪,看著窗外的海棠花迎風俏立,莞爾一笑,開口喃喃道:“永不枯萎的海棠花嗎?公子,展詩很喜歡這個發(fā)簪,非常喜歡。”
祁澤照常每天去兵部忙忙碌碌,只是在這天祁澤一出門就看到笑得那甚是不正經地楚凱南,她二話不說轉身就要走。
“哎哎哎,韶儀,怎么看到我又要走了。”楚凱南在祁澤后面連忙喊道。
看見你不走,難道要聽你在這兒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不過她看楚凱南身邊并沒有女子,而且這是兵部門口,楚凱南再怎么風流浪蕩,也不敢在六部門口放肆才對。那就是說這次楚凱南是有公事辦才來兵部的。
“你來兵部有什么事嗎?”祁澤轉身問道。
“韶儀,咱們朋友之間說話用得著這么冷淡嗎?我們好不容易才見一回面。”楚凱南抱胸說道。
“……我們前幾天才剛見過。”祁澤看著楚凱南面無表情地說道。
楚凱南絲毫沒有被戳穿的尷尬,依舊笑得吊兒郎當,“韶儀,這你就不懂了。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
祁澤:“……”她還是走吧。
“誒誒,行,不跟你開玩笑了。這次我來是為了朝廷公事,刑部這幾天收了一個新的案件需要調查。”楚凱南看祁澤又要走,就趕緊張口說道。
“新的案件?什么案件?”祁澤看是正事,就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楚凱南。
“呵,你終于舍得停下來不走了?”楚凱南調侃過后,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害怕祁澤再次轉身走了,正色說道:“韶儀,應該你也聽說過了,曹家大夫人陳姝在前段時間于曹府床上去世的消息。”
祁澤聞言就點了點頭,她當然知道曹家大夫人陳姝在曹府去世的消息。曹家大夫人陳姝應該也有四十多歲,雖是個女子卻格外精明能干。憑借著她的強勢果斷,整個曹府后院都在她的手中。因為曹家老夫人去世較早,陳姝嫁的還是曹家嫡子大老爺,一進門就掌握著曹家后院,無人敢反抗。
說起來也是挺搞笑的,陳姝性格強勢,但那個曹家大老爺曹萬祖卻是個出了名的爛泥扶不上墻。雖然是個工部郎中,但很多事情還需要向陳姝請法子,對陳姝說一不二,到現(xiàn)在還不敢納妾。但也是因為陳姝的法子,曹萬祖才能保住工部郎中的位置,要不然憑借他的能力早已經被朝堂上的爭斗給害死了。
而曹萬祖還是曹家唯一的嫡子,剩下的只是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庶子,所以陳姝一進門就能掌握曹家后院。因為曹萬祖的軟弱無能,陳姝還不斷地給他出主意,所以整個曹家就相當于被陳姝掌控著。
所以對于陳姝莫名其妙地死掉,眾人一開始就會想到是因為曹家內部的爭權斗勢導致的,其中也包括她。畢竟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誰家的后院都不會像表面上那樣風平浪靜,其中的腌臜骯臟事掩埋地深的很。這一點她從李氏和趙氏與那些妾室的爭斗中就可以看出來。
但如果真的是平常的不入流后院之爭就不會驚動刑部來調查。一方面是因為陳姝在曹家的地位,陳姝一死,曹家就失去了頂梁柱。曹萬祖肯定不會甘心,多年的依賴已經成為習慣,這下失去了主心骨,肯定會上報刑部來調查此事。
但另一方面如果真的是后院之事,刑部就不會如此重視,還派楚凱南來調查。由此可見,陳姝之死其中定有問題。
“這個我知道,那陳姝到底是怎么死的?”祁澤問道。
對于陳姝之死最了解的恐怕就是她面前這位刑部侍郎了,雖然楚凱南很欠揍,但探案能力毋庸置疑。畢竟楚家可是專出探案天才,楚家老爺就是上任刑部尚書,很多案件都在他的手中真相大白。楚凱南作為楚家人,探案能力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絲毫不比楚家老爺差。如果不是楚凱南年紀輕輕,資歷較淺,那現(xiàn)任刑部尚書就是楚凱南了。
楚凱南聽到祁澤的問話,也笑了一下。祁澤一直很聰明,看到這種情況也知道其中有問題,不會認為只是普通的內宅之爭。
“是朱砂。陳姝因為服用了過量的朱砂才死的,而且已經連續(xù)服用了半年之久。”
“朱砂?”
對于朱砂,祁澤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每次呈給昭正帝的折子,就是用朱砂批改的。
朱砂是一味清心鎮(zhèn)驚,安神解毒的重要藥物,是藥物中必不可少的。但同時朱砂也是一味毒藥,適量服用能夠治病,但若是久服多服就會置人于死地。所以很多大夫都會慎用,對此藥量嚴格控制或者根本就不會用。
所以陳姝之死只會是別人陷害的,畢竟像是對朱砂這味藥人們對此都會有了解,也會主動減量少服。更何況還是像陳姝這樣的掌家者,對此藥了解頗深,更會有些忌諱。那這朱砂也只能是別人避開陳姝偷偷放進去的。
“陳姝生病了?”
“嗯,得了風寒。朱砂就是在她喝藥的藥碗里發(fā)現(xiàn)的。”
“治風寒需要用到朱砂嗎?而且怎么治療風寒還治了半年?”祁澤不禁低頭喃喃道,“那曹府中有其他人生病的嗎?”
“沒有。陳姝好像還是因為要管理后院,操心過度,半夜受涼得了風寒。只不過喝藥一直不管用,身體也越來越虛弱,所以之后便一直在喝補藥調養(yǎng)身子。”
曹府沒有人生病,那這個朱砂就是來自外界了?而且陳姝不是因為后院之事死的,那這個人就不會是曹家后院的人,那又會是誰?
“那這個偷放朱砂的人,你查到了嗎?”
“沒有。”楚凱南回道,“不過我根據朱砂中毒的時間問了陳姝的貼身婢女,那個婢女說在半年前陳姝去過一趟方家。之所以會記得如此清楚,就是在那天陳姝在方家大鬧了一場,之后身體就越來越虛弱,風寒遲遲沒有治好。”
在方家大鬧一場,之后風寒就沒有治好,那不就說明問題就是在方家了?那楚凱南不去方家調查,來兵部干嗎?
“那你來兵部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忘了。”楚凱南解釋道,“現(xiàn)任方家家主方敬梓就是在兵部運輸糧草的押運官。我這次來就是為了調取方敬梓的兵部信息,用來了解方家的情況。”
方敬梓是糧草押運官這件事被楚凱南這么一提,祁澤也想起來了。其實不能怨她記憶不清,主要是因為方敬梓雖是兵部官員,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往邊關運輸糧草,在兵部并沒有見過幾次。
而且兵部官員極多,她也記不過來。再加之她來兵部的時間并不長,方敬梓她還真的沒有見過幾次,不過依稀記得也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快要到而立之年,年紀還輕。
雖然糧草押運官聽起來不好聽,但對于一個國家的邊疆戰(zhàn)爭十分重要。所謂“糧餉之道,勝敗攸關。”、“用兵制勝,以糧為先。”由此可見,運輸糧草在戰(zhàn)場上是多么重要,關系到一場戰(zhàn)爭的輸贏,甚至還可以關系到一國興亡。
所以在兵部,糧草押運官的地位還是挺高的。而且方家和曹家在定京城也算是一個名門望族,家族里的人有許多都在朝中任職,只是官職高低的區(qū)別。要不然刑部就不會如此重視此事了。
雖然現(xiàn)在四國平靜,但戍邊鎮(zhèn)守的戰(zhàn)士還需要吃飯,所以糧草押運一直都沒有停止。不出意外,方敬梓現(xiàn)在應該還在運送糧草的路上,并不在京城。
“那行,你去調取信息吧,我先走了。”說完,祁澤就要轉身就走。
“喂,韶儀,咱們好歹朋友一場。我也是第一次來兵部,整個兵部我就認識你一個人,你就不能帶著我去調取嗎?”楚凱南有些無奈地說道。
祁澤看了看楚凱南,就走到一個小吏旁邊,吩咐他帶著楚凱南去調取信息。
“這次在兵部你認識的不止我一個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祁澤對著楚凱南說道。
楚凱南:“……韶儀,你就不能親自帶我去嗎?”韶儀還把他隨便應付給一個小吏,他就這么討人嫌的嗎?
“不能。”祁澤淡然開口道,說完就要往前走。她到現(xiàn)在還沒有從楚凱南身邊有著各式各樣的女子的陰影中走出來,像楚凱南這樣的風流浪子心中說不嫌棄都是假話。
楚凱南走到祁澤旁邊,說道:“韶儀,我聽說在前幾天你給那許家丫頭送禮道歉了。”楚凱南笑得一臉欠揍,“我還真的有些好奇韶儀你給女子送禮物時是什么樣子的,會不會像平常男子那樣臉紅呢?臉紅的韶儀又是什么樣子的呢?”
祁澤看著楚凱南這樣打趣她就一直冷冷地盯著他,許久之后就轉過身往前走去。
楚凱南看著這樣的祁澤還有些發(fā)怔,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走吧,翰飛,我親自帶你去。”祁澤在前面笑得溫和,但眼睛中的眼神怎么看都是想把楚凱南生吞活剝的樣子。
楚凱南突兀地打了個冷戰(zhàn),完了,這是又被韶儀給記上了。不過今天能這樣打趣韶儀,看到韶儀這副模樣還是值得的。想著,他便笑瞇瞇地跟了上去。
兩人從兵部信息中調取出信息后,也了解了方家的大致情況。
方敬梓的父親在其娶妻后不久就去世了,而方父是一個正直君子,娶了妻子潘氏后一直潔身自好,并沒有什么妾室。但還是英年早逝,只留下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在某種程度上說上天待他不薄,還給了他一雙兒女。
而方敬梓也在娶妻后有了一個兒子方碩明,今年也已有四歲。
所以現(xiàn)在整個方家也只有方敬梓和妻子蘇氏蘇菀青,兒子方碩明,其母潘氏,還有一位名為方云霓的妹妹。方云霓在前段時間也已嫁人,好像與她的嫂嫂蘇菀青關系很不錯,經常以姐妹相稱。
沒想到方家的人口會如此簡單。
楚凱南翻看了一下方敬梓的信息,就扭頭看向祁澤笑道:“韶儀,這方敬梓是你們兵部的人。按理說兵部應該要派出一個人到刑部配合調查才是,那你……接下來還有事嗎?”
祁澤抬頭看向楚凱南,兵部官員出事確實是需要派出一個人到刑部配合調查,不過這只需要一個普通的小吏就行了,并不需要她這個兵部侍郎親自前去。楚凱南這樣問她,只是因為皮癢癢了。
“這個就需要請示尚書大人了,不是我能決定的。”祁澤淡淡說道。
“這簡單,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向鄭大人請示。”楚凱南笑地張揚,大踏步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后,就回頭看向祁澤,“韶儀,前面帶路唄,我忘了我不認路。”
祁澤:“……”所以你還是要去向鄭慎請示讓我去是嗎?
但因為這是刑部的大案件,兵部也確實需要派出一個人,如果無視掉就是耽誤朝廷公事了。所以肯定要帶楚凱南去,而且鄭慎也不一定會讓她去。想著,祁澤就走在前面帶路了。
等到了鄭慎的房間,楚凱南就走向前收起臉上的笑容,正色拱手行禮道:“鄭大人。”
雖然楚凱南是刑部的人,與鄭慎并不是直接上下級關系。但鄭慎身為兵部尚書,楚凱南只是一個侍郎,比鄭慎要低一級,所以還是需要向鄭慎行禮。
“楚侍郎,不知楚侍郎來兵部所謂何事?”鄭慎抬頭問道,還看了看楚凱南身邊的祁澤。
對于楚凱南在刑部的名望,鄭慎還是有所耳聞,而且在上朝時也見過幾次。所以對于楚凱南還是認識的。
“下官來這里是因為刑部最近接收了一個新的案件,需要兵部派人前去配合調查。”
“哦,什么案件?”鄭慎問道。
楚凱南就把曹家和方家之間的事情告訴了鄭慎,還把調取出方敬梓的兵部信息的事情毫無隱瞞地說了出來,并遞還給了鄭慎。
“原來是這樣,那楚侍郎想要讓兵部派誰前去?”鄭慎低頭看著方敬梓的信息,抬頭輕笑問道。
楚凱南只是笑了一下,扭頭看了看祁澤,開口道:“這個案件關系到曹家和方家兩個世家大族,影響力非同小可,祁大人精明強干,下官認為派祁大人跟隨下官前去最為合適。”
鄭慎看了一眼祁澤,就說道:“此案件確實非同小可,既然楚侍郎如此看重祁侍郎,那就派祁侍郎前去配合刑部調查吧。”
祁澤有些驚訝地看向鄭慎,鄭慎怎么會同意派她前去?雖然這個案件確實關系到兩大家族,但兵部只是輔助調查而已,根本就不用讓一個正三品侍郎親自前去,這就有些顯得大材小用了。
楚凱南行禮后,就轉身十分得意地看著祁澤,開口道:“祁大人,我在刑部等著你哦。”說完,便神采奕奕地歡快離開了。
祁澤:“……”
鄭慎放下手中的方敬梓的兵部資料,開口道:“本官知道你對于本官派你去配合調查感到意外,但這次只有派你去,本官才能放心。”
派她去才能放心?什么意思?
祁澤拿起桌子上的信息看了看,心里同時也明白了什么,便抬頭看向鄭慎。耳邊響起了鄭慎帶著嘆息的聲音。
“方敬梓品行端正,謹守禮法,整日奔波于邊疆,是南楚重要的糧草押運官。如今方敬梓正在邊關,那么方家就只剩下了一些弱小婦孺,沒有可以主事的男子。本官要你去幫助方家渡過難關。若是真的是在方家出的問題,本官自然無話可說。但如果不是,最起碼不能被曹家欺負了去。”
雖然方家人口簡單,但就是因為如此才有些可怕。
雖陳姝死了,但曹家還有像曹萬祖這樣的男子在,尚且還能撐得住。但方家就不一樣了,只有三個女子和一個四歲孩童,是受不得任何風吹草動的。
如果陳姝真的是在方家中的朱砂毒,那方家恐怕難逃其咎。現(xiàn)在方家沒有一個能頂?shù)米∈碌哪凶釉冢涣粝铝藥讉€柔弱婦孺。曹家是不可能因此放過方家的,也不知道這次方家能不能平安度過。
方敬梓正在為南楚邊關鎮(zhèn)守而不斷奔波,那么他的方家就應該由兵部來守護。雖然兵部不好插手太多,但好歹可以把方家的傷害降低到最小。
“是,下官明白。下官會盡其所能保護方家。”祁澤看向鄭慎堅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