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府,許幼宜也聽說了祁澤身受重傷正在家中靜養的消息,心中就很是擔心。二話不說,就要收拾東西去祁府探望。
但走到半路被半夏攔著了,“半夏,攔著我做什么?祁三公子受傷了,我要去祁府照顧他。”
半夏看了一眼許幼宜,說話支支吾吾,但很快就編好了一套說辭,“小姐,祁三公子與你尚未成親,你這樣貿然前去于理不合。我們還是等祁三公子傷好了,再去看他吧。”
許幼宜焦急地跺了跺腳,“就是因為祁三公子受傷了,我才急著去祁府的。沒有成親怎么了,這總比受傷了卻沒有人照顧要好得多,這怎么就于理不合了呢?”說完,就繼續往前走。
半夏一看也焦急地攔住許幼宜,“可是小姐,雖然祁三公子與你關系較為親近,但終究還是一個外男。祁三公子剛從戰場上回來急需靜養,小姐此番前去恐會打擾到祁三公子養傷。”
許幼宜走路的步伐停頓了一下,接著便說道:“但這總比沒有人照顧要好,我會小心一些,盡量不吵到祁三公子休息。”
“哎,不是,小姐,我們不能去……”半夏跑到許幼宜面前急忙阻攔道。
“為什么不能去?半夏,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祁三公子受重傷,我自然要去看看。你這般阻攔,鬧得好像祁三公子不在祁府一樣。”許幼宜也感覺到了半夏的異常,疑惑出口道。
誰知半夏竟低著頭小聲啜泣,半晌后抬頭道:“祁三公子……就是不在祁府。”看著許幼宜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半夏接著哭泣道:“奴婢今天經過書房聽到老爺和少爺的談話,說祁三公子中了敵軍埋伏,至今生死未卜。”
許幼宜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不由往后傾倒,還是被半夏扶著才沒有摔到地上,許久之后回過神呆怔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奴婢也不知道,老爺和少爺都是這么說的。而且祁三公子也確實沒有在城門口露過面,所以奴婢就來對小姐說了。”半夏微微低頭,擔憂道。
其實在祁澤回來那天,許幼宜和半夏也去城門口迎接了。但一直沒有看到人,許幼宜不由擔心就想要跑下去看看,但被許思衡攔住了,說下面人多,不讓去。
許幼宜還想軟磨硬泡一會兒,但這次許思衡的態度異常堅決,許幼宜只好作罷。后來聽說是因為受傷了,才放下了心。
誰知竟然是真的沒有回來,許幼宜一時難以接受,不敢相信地說道:“這怎么會?祁三公子怎么可能會中埋伏?前些日子不是說已經奪回了四座城池,勝利凱旋指日可待嗎?”
“聽說好像是因為北朔軍隊一直撤退,在最后一座城池留下了伏兵,想要把南楚軍隊一網打盡,祁三公子一時不察就中了埋伏。”半夏肩膀微抖哭著說道。
“中了埋伏?那不就回不來了嗎?祁三公子那么厲害,怎么會中埋伏?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要去找爹爹問個清楚。”許幼宜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淚,就往書房的方向跑去。
“小姐。”半夏擦了一下臉上的淚,跟著往前跑去,“小姐,等等。”
在書房中,許柏和許思衡正在談話,就聽到書房門被“啪”地一聲打開了。
一襲粉紅色長裙的嬌俏少女此時哭的梨花帶雨,直跑到許柏面前大聲問道:“爹爹,祁三公子中埋伏,至今生死未卜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許柏看著心愛的女兒哭泣,只好嘆口氣說道:“幼宜,你聽爹爹說,這戰場向來瞬息萬變,誰都可能回不來。麟威將軍能死在戰場上是一種榮譽,對南楚百姓來說也是一種榮幸。”
“但對女兒來說不是。”許幼宜第一次對著許柏大聲哭喊道,“女兒本來是想讓祁三公子勝利歸來之時,娶女兒為妻的。女兒為了等這個時刻等了將近兩年,從女兒第一眼看到祁三公子之時,就已經喜歡上他了。縱然他性格冷淡,不解風情,但女兒從未在意過,只想嫁于他一起長相廝守。”
許柏怔住了,許思衡也看著許幼宜,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你們說祁三公子生死未卜,這怎么讓女兒接受?女兒寧愿去邊關尋人,也不要接受這個事實。”許幼宜淚如雨下,跪爬在地上說道。
“幼宜,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為父只聽說過去邊關尋夫,還從未聽說過去邊關找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縱然你再喜歡祁澤,但祁澤根本與你沒有婚約,你們兩個也根本不會有可能,你知道嗎?”許柏盯著許幼宜,語重心長地教訓道。
許思衡聽到“為父”這個詞眼,就知道許柏生氣了。平常許柏都會非常寵溺許幼宜,還稱呼自己為“爹爹”,基本上什么要求都會滿足。但只要是“為父”這個詞眼,就代表不會有商量的余地。
“不可能,我與祁三公子怎么可能不會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不會嫁給他?”許幼宜不可置信地問道。
“怎么不可能?他如今生死未卜,即使回來了也是個跛子,他就是一個殘疾人。難道即使這樣,你也要嫁給他照顧他一輩子嗎?”許柏語氣十分嚴厲道。
許幼宜震驚了,跛子?他竟然受了這么嚴重的傷。
少女深深低下頭,半晌后抬起頭,直跪在地上,腰身挺直,看著許柏大聲回應道:“即使是跛子又如何?我不介意,我愿意照顧祁三公子一輩子。”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至下頜,嘴角還能微微嘗到絲絲咸味。
縱然之后的人生滿是咸味,她也愿意。
“幼宜。”許思衡看著自己的妹妹如此堅持,不由驚訝輕聲出口。
在他去晉王府找晉王問祁澤的情況時,晉王也對他說了實情。許家是晉王手下的重要家族,沒有隱瞞的必要。
當他知道祁澤腿部中箭,掉下懸崖時,心中也是十分震驚,沒想到竟然會這樣。不只是沒有回來,還身受重傷。這腿部膝蓋處中箭,若是沒有及時醫治,很有可能會變成跛子。
在那廖無人煙的邊境,又怎么得到醫治。所以祁澤定是會變成跛子,一個殘疾人。
許思衡對許柏說明情況后,許柏也很震驚。沒想到那往日里高貴清冷,精明強干的年輕人就要變成跛子了。本來他就不愿意許幼宜與祁澤有牽扯,畢竟祁澤在朝中的處境本就危險,但看在許幼宜一直很開心,就不忍說破。
這次祁澤就要變成跛子,他怎么會愿意許幼宜與祁澤在一起,所以他一定要阻攔。
許柏震驚地看著許幼宜,許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愿意照顧他一輩子,可他又能不能護住你?如今太子和晉王都恨他入骨,之后無論他們誰即位,第一個絕對不會放過祁澤。他都自身難保,又怎么能保你一生無憂?幼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即使不能保我一輩子,我也愿意陪在祁三公子左右。縱然知道前路黑暗,但祁三公子一定會好好待我的。有他在,女兒不介意陪著他一起死。”憨厚可愛的少女異常倔強,挺直腰背,大聲喊道:“女兒今生非他不嫁。”
許思衡看著這樣的許幼宜,雙手不由緊握,幼宜還能說出與他在一起的話語,可他連這個資格都沒有。
許柏愕然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半晌,抬起手就是一巴掌。“你個逆女。”
因為力氣太大,許幼宜直接被打地身子偏向一旁,臉上的紅印異常顯眼,火辣辣的疼,但這些都比不上心中的痛苦和絕望。
許思衡看到后,連忙跑過來扶起許幼宜,“幼宜,你為何要說出這種話?韶儀確實不能護住你,他連他自己都護不住。他之后的路艱險坎坷,你跟著他只會受苦。”
也許許思衡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韶儀一直都不說他要做什么,別人也看不透他。其實許思衡知道祁澤不會娶許幼宜,祁澤對許幼宜心中也沒有一絲喜歡,但心中存在著一點希冀,希望他能與祁澤更多次見面。
但如果是以自己妹妹的幸福做代價,許思衡還是做不出這樣的事。自己心中的情是污穢的,他只能掩埋在心底,隱藏起來不被別人發現。同時他也希望妹妹能夠尋一個好人家,不用吃苦。
許幼宜只是一直低下頭,沒有言語,臉上鮮紅的印子異常刺眼。
許柏感覺手心的余痛還在,震得整只手都是麻木的。看著心愛的女兒被打倒在地,心中也劃過一絲心疼,但想起之后她的日子就決定不能心軟。
“來人,把小姐帶回房間嚴加看管,不允許小姐踏出房門半步。”
聽到向來溫潤如玉的許柏說出這種話,門外的奴仆都是一驚。半晌后才反應過來,把許幼宜小心地帶回房間。
許幼宜也沒有反抗,好像還在那巴掌中沒有反應過來。
許柏看著許幼宜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這樣一直禁足當然不是辦法。正好許幼宜已經及笄了,也需要找一個好人家,但這個人絕對不能是祁澤。
在姜府,姜洵這里來了一位朋友,只不過今天這個朋友是來談親事的。
“許大人的意思是想讓令千金與我們姜家聯姻。”姜洵驚訝說道。
“是,貴府上的大公子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學識淵博,是國子監祭酒,尚未婚配。正好小女已經及笄,所以我想把兩家的親事定下來。”許柏出口道。
“可在下記得令千金好像心儀的是祁家三公子,若是我們姜家中途插手恐怕不好。”姜洵思考片刻后說道。
許幼宜心儀祁家三公子整個兵部的人都知道,不只是兵部,連他這個在翰林院任職的人都略知一二。有時姜廡還會說今天許幼宜又拿來了什么好吃的糕點,他聽著也了解一些。
“只是小女一時頑劣,當不得真。你也知道麟威將軍的現狀,不能說我們許家不近人情,過河拆橋,實在是婚姻大事不能輕易下論斷,在下也不能用小女的婚姻幸福做賭注。”許柏看著姜洵,眼中帶著請求,“正好我們兩家已有多年淵源,又是同屬一派,我們兩家結親是再好不過了。”
“這在下也明白,正好犬子也是到了結親的年齡。在下詢問過犬子后,再向許大人答話可好?”姜洵拱手問道。
姜家家風比較開明,在結親上并沒有多少要求。只要是兒子們喜歡的,性格溫和平穩,門第低一些也無妨。況且許家的門第不低,與姜家也門當戶對,那位許家小姐性格溫順,也是值得考慮的一樁婚事。
只是姜汶向來是個有主意的,肯定是娶自己喜歡的才好,他作為父親也實在插不上話。若是姜汶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姑娘,他來棒打鴛鴦實在不合適。
許柏也知道姜家的家風,也就沒有強求,只是彎下腰拱了拱手,“謝姜大人體諒。”
“哪里,都是為人父母,自然也明白其中苦處。若是犬子答應了,在下會給許大人傳信的,還請許大人放心。”姜洵拱手行禮道。
等許柏走后,姜汶也從國子監回來了,姜洵就把姜汶叫到身邊問話。
“你向來心中有主意,為父也清楚這一點。但你年齡也不算小了,可有什么喜歡的姑娘?”姜洵開口問道。
姜汶聞言有些愣,片刻后說道:“父親,兒子還沒有喜歡的姑娘,不知父親為何會突然問起這件事?”
姜洵嘆了口氣,“今天戶部尚書許大人來姜府談親事,欲把令千金許配于你。為父也不強求,若是你喜歡,為父這就回信。若是你不喜歡,可以當為父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姜汶低頭半晌后,開口問道:“父親口中說的許家千金可是許家嫡女許幼宜?”
“是,近日翰林院在晉王殿下的幫襯下,姜家也算不上難過,但確實需要與一個世家聯姻。姜家向來特立獨行,但如今的局勢已容不得我們思考,許家門風端正,具有大家風范,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只不過聽說那位許家小姐之前與祁家三公子有過接觸,若是你不愿意的話,那就……”
“不,父親,兒子愿意。我愿意娶許家小姐為妻。”姜汶眼眸含笑,異常明亮,讓姜洵看得一愣。
本來以為姜汶不會同意,畢竟很少見他與女子打交道,奈何性格內斂,很少說自己有什么喜歡的姑娘。可誰知竟然同意了,同意了也好,許家也是一個不錯的世家,值得結為親家。
“既然你愿意,那為父就給許大人回信。”姜洵話后,就離開了。
姜汶看著窗外景色,想起在當時辰月樓門前,那可愛靈動的少女手里提著點心盒,精致小巧的五官,眼睛純粹干凈。本來那一瞥,他也沒放在心上,可誰知他到現在還沒有忘記。也許就是那驚鴻一瞥,讓他記住了她。
她好像一直都很不同,敢于做出其他閨中小姐們不敢做出的舉動。但好像一直都很普通,心靈手巧,活潑好動,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女孩兒。但在他心中,她確實是不一樣的。
只是知道她心中有了別人,就一直沒有發現。直到父親問起,他才發現原來他一直沒有忘記她,心底的欣喜觸動騙不了自己。如果她愿嫁給他,他不介意她心中有了別人。
其實他看得出祁澤從未喜歡過許幼宜,有的更多的是對妹妹般的關愛。兩次道歉只是想讓許幼宜開心,更多的是不想辜負她,希望許幼宜能找到一個更好的男子而已。
在許府,許柏看著回信終于松了口氣,許思衡也知道這代表著什么,他也沒想到姜汶竟然真的會同意。他們兩人明明沒有多少接觸,而姜汶也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只能說姜汶心中其實是有許幼宜的。
“父親,我們替幼宜做好了這個選擇,若是幼宜不滿意這樁婚事,因此鬧起來怎么辦?”許思衡擔憂道。
“鬧起來也沒用,這總比嫁給祁澤要好得多,姜家大公子是一個良配,定不會虧待了幼宜。姜家世代書香門第,家風清廉開明,幼宜能嫁于姜家大公子,為父也才能放心,不能任由幼宜胡鬧下去。”許柏放下手中的信說道。
“況且如今的局面愈發激烈,我們許家需要找一個世家相互依靠,才能在這場奪嫡之戰中更好地生存。”許柏嘆口氣接著說道,“這幾天就不要告訴幼宜這件事,明日姜家就會派人來許府提親,到那時派人好好看住幼宜,別讓她發現了。等到成親之前再告訴她,為父也知道這樣對不起幼宜,但由不得我們選擇。”
許思衡只能點頭,確實是這樣。如果幼宜知道父親給她找了一個夫家,她性格倔強,定會因此大鬧一場。不告訴她這件事,也是為了她之后能更好地生活。
但祁澤至今都沒有消息,他怎能放心?
也不知道韶儀是否還活著,若是能活著回來該有多好,明明都答應好的。可韶儀還是沒有回來,他也會一直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