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妃紅色舞衣的女子又輕盈而去,沾染著香氣的水袖拂過夏侯彥的臉龐,僅僅只是輕拂一過,但讓男子瞬時心神搖擺,已然心亂。
看著這有些熟悉的臉龐,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姜汶手握著酒杯,怔在原地。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位姑娘他絕對是見過的,尤其是那雙嫵媚眼睛和恬靜的聲音。想了半晌后,姜汶猛然想起他確實見過,而且還是被一個人給帶來參加宴會的。
雖然當時戴著面紗,但他還是認出來了。那是不是說明這位姑娘其實就是祁澤帶來的那位,并且還是祁澤的侍妾?可韶儀的侍妾怎么會出現在姜府?
想至此,姜汶就連忙抬頭望向門外的許幼宜。許幼宜也對上姜汶的詢問眼神,點了點頭。
聰明如姜汶,就立刻明白了事情的首尾,這是要來引誘夏侯彥對嗎?可夏侯彥并不是沉迷女色之人,如果失敗了,可要怎么辦?
不過看夏侯彥的樣子,好像已經淪陷了。
隨著纖細手臂放于身側,舞動著的水袖也飄然落地,一舞終,女子眼角的媚意更甚。
“太子殿下帶奴家走可好?奴家心儀殿下已久。”展詩坐在夏侯彥的懷里,玉手撫上男子的胸膛,含水的眼睛帶著動人的期盼與絲絲誘惑。
“殿下喜歡的樣子奴家都有,只要殿下肯要,奴家就是殿下您的了。”女子附耳用媚惑恬靜的聲音輕念著,并用一個手指輕輕勾開了男子的腰帶,耳鬢廝磨,情真意切。
夏侯彥搖蕩心神回歸,看向女子聲音冷道:“你還真是大膽,連本宮你都敢來撩撥。”
展詩絲毫不慌,依舊調笑道:“那這樣大膽的奴家,殿下可喜歡?”
男子低頭輕輕吻上女子的粉頸,抬眸道:“當然喜歡,面容嬌媚,但聲音恬靜,媚而不俗,真是人間尤物啊。你是叫做展詩對吧?”
“是,奴家名為展詩。”
“名字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這味道怎么樣?”夏侯彥挑起面前女子的下巴說道。
展詩勾唇一笑,用手拂開挑著下巴的手指,并靠近吻向男子的雙唇,“到底味道怎樣,殿下嘗嘗不就知道了。”
“你說的也是,那本宮現在就嘗嘗。”夏侯彥回吻了一下展詩,并扭頭對著早就站在一旁行禮的姜汶吩咐道:“姜祭酒,今晚本宮的拜訪就到此為止吧,正巧天色已晚,也是到了歇息的時候了,就勞煩姜祭酒給本宮準備一個房間。”
“是。”姜汶應聲退下。
一夜春宵,到了翌日,夏侯彥就帶著展詩回到了館舍。
在浮生閣,祁澤正聽著祝余調查出的朝堂之事。
“現在太子確實沒有再管過朝堂之事,而是一直身在地方,連晉王都對朝堂之事關心頗少,最近一直都在增加人手調查太子的行蹤。”
“慕容脩也在調查慕容晟的行蹤,雖然派去調查的人手多了,但慕容晟生性謹慎,恐怕還真調查不出什么來。”祁澤放下手中練字的筆說道。
“所以……”
“所以我們還是要從夏侯彥這個突破口查找線索,夏侯彥人就在京城,也更方便我們調查。”祁澤淡淡接話道,“對了,我們的人手還沒有安排進去?”
“沒有。”祝余搖頭道,“本來想趁著東滕太子去姜府拜訪的空子,趕緊安排人手進去。可東滕太子在館舍內外,全都布置的有暗衛,正嚴密守衛,我們的人不敢大肆行動,怕打草驚蛇。”
“那就再找機會,一定要安排一個內應進去。”祁澤頭疼地扶著額頭說道。
“是。”祝余應了一聲,然后便有些疑惑道:“主子,屬下有一事不明,晉王明知太子會起兵造反,為何不把這件事告知圣上,相反還要自己私下調查。太子私養軍隊,還勾結外國,這每一件事都可以至太子于死地,可為何還要隱瞞下來?”
祁澤揉著眉心閉目養神,淡淡回道:“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昭正帝如今已經不中用了。軍隊來犯,還就需要軍隊來對抗。可南楚的兵符是假的,這個秘密慕容晟也知道。如果帶著假的兵符去率領軍隊對抗,就會被慕容晟反咬一口,到時秘密被揭露,南楚的困境就會更加危險。”
“而且南楚的軍隊恐也無力對抗那么多士兵,無論是否告知給昭正帝,結果都是一樣的。反正慕容脩掌握著真的兵符,軍隊只聽兵符的,那還不如私下調查好以做足對抗的準備。既然都是要背水一戰的,那為何不自己親自帶著真兵符前去應戰?也能因此建立軍隊中的威信不是嗎?”
祁澤放下揉著眉心的手指,睜開雙眼,接著道:“如果我是慕容脩,我也會這么做。自己的父皇生性多疑,一旦得知這個消息,第一個想到的絕對不是怎么出兵對抗,而是……”
“而是會去懷疑告知這個消息的人。”祝余沉聲接話道。
“沒錯。”祁澤神情嚴肅,“慕容晟起兵造反,慕容脩又是怎么知道的?之前昭正帝調查時沒有發現絲毫異樣,現在卻有人說慕容晟有此賊心。告知了這個消息,卻拿不出證據,在昭正帝眼里,不只是慕容晟有此賊心,怕是告知這個消息的人也有此賊心,要不然又怎么會猜測出慕容晟的意圖?正是有此心,才能猜測出啊。昭正帝從來不是什么圣明的君主,自己的父親,身為兒子的慕容脩是最了解不過了。”
祝余聞言也不由低下頭,神情嚴肅沉重。
就在此時,屋外響起敲門聲,引得屋內兩人看過去。
“主子,你見到展詩姑娘了嗎?前幾天展詩姑娘讓屬下去買白色的布匹綢緞,說要給主子做衣服。可布匹屬下是買回來了,但不見展詩姑娘人在哪里,連房間里都沒有。”
蒼術懷里抱著包裹好的布匹綢緞,推門而進。
“展詩不見了?”祁澤怔愣道,然后便問祝余,“祝余,這兩天你見過嗎?”
“沒有。”祝余搖搖頭,“這兩天屬下一直在外面做任務,并沒有關注過浮生閣里的事。”
完了,她也沒關注過呀,祁澤不由思索著。
因為這幾天一直在忙于調查慕容晟的軍隊布置,還有兵部的事務也愈加繁忙,所以她就在兵部忙到深夜才回來,也就忽略了展詩。
可展詩不在浮生閣又能去哪兒?難不成展詩還能跑出去?如今外面局勢動蕩,百姓也開始騷亂起來,平時街道上的小混混也愈發囂張。想到展詩容貌絕色,走到大街上,確實容易引起一些人的歹意。若是走出浮生閣,肯定會很危險。
“既然浮生閣里找不到,那就去外面找一下。現在人心浮動,局勢動亂,還是快些找到的好,務必要在天黑之前找到。”祁澤吩咐道。
蒼術放下懷中布匹,應聲道:“是。”
等祝余蒼術走后,祁澤就在書房里批閱公文,還順帶想一下如今朝中發生的異樣。
到黃昏時刻,蒼術腳步焦急地走進書房,一推開門就喘著氣說道:“主子,不好了。展詩姑娘昨晚去了姜府,如今人正在東滕太子的館舍里。”
祁澤驚訝抬頭,手中的毛筆筆尖上的濃墨啪的一聲滴在書案上。
“你是說,你的那名舞女昨晚去姜府引誘夏侯彥去了,現在人就在館舍里。”闕煜抱胸倚在窗前,看著桌前正扶著額頭煩悶的女子說道。
“是,這兩天我一直在兵部忙公務,也就忽略了浮生閣里發生的事。所以展詩去姜府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的。”
“呵,夏侯彥為人狠毒絕情,你的那名舞女竟會想到去引誘他。雖然魯莽,但勇氣可嘉,值得夸贊一番。”闕煜笑著走到祁澤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說道。
闕煜語氣輕松,但祁澤只有頭疼。
實在沒想到展詩會在這時候去姜府,還用這種辦法去夏侯彥的館舍里做內應。夏侯彥為人十分絕情,雖然進去了一個內應,祁澤也能松口氣,但展詩僅僅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如果被夏侯彥察覺到其意圖,定會把展詩千刀萬剮。
連親妹妹都能下得去手,就更勿提展詩了。這次過去真的是羊入虎口,先不說能不能查得到有用的消息,展詩是肯定活不成的。落到夏侯彥手里,這讓她怎么救?
在祁澤頭疼時刻,就聽到闕煜說道:“本來呢,本王是打算自己派人潛伏進東滕的館舍里打探消息的,如今看來,這一步也省了。”
看祁澤只是一直扶著額頭不說話,闕煜就臉龐湊近,語氣帶著一絲醋意,“祁韶儀,你對你的那名舞女還挺在意的嘛,一直都不與本王說話。”
祁澤放下扶著額頭的手,偏過頭道:“當然在意,畢竟是我親自接回來的,說不在意都是假的。”
聽祁澤很大膽地承認心中在意,闕煜就氣急敗壞地扭正祁澤的臉龐對著他,并順手揪住說道:“你還知道那是你接回來的,你一個姑娘家接回來一個女的干嘛,你又用不到。”
闕煜心中不由氣悶,這丫頭,對那舞女比對他都好,醉酒時還說過那是她的侍妾。雖然只是醉言醉語,當不得真,但聽著就是心中不舒服。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在泗河城的時候攔著的呀,這樣也能少一個女情敵。
原本以為那許家小姐嫁人了,就沒有人纏著她了。誰知,別人不纏著她,她心里邊去惦記著別人。
這丫頭,讓他怎么管!
看闕煜一直沒好氣地看著她,臉還有些疼,祁澤就掙扎了幾下,無果后說道:“我知道我用不到,可當初接回來也是無可奈何。”然后便微低著頭,“而且展詩身世可憐,命途多舛,已經歷過這種悲痛的事,那接下來的余生應該在快樂中度過。她想跟著我,于是我便把她帶到了這里。”
闕煜聞言心中微動,便松開了手,靜靜說道:“所以你很想去救她?如果你想救,那本王便去救。”然后便像小孩子一樣撇了撇嘴,“但事先說明好,其實本王很不想去救。”
祁澤:“……”這家伙,干嗎用這種表情說話。
“不行,雖然人是救回來了,但也因此驚擾到了夏侯彥,之后就不利于我們調查。”祁澤輕嘆口氣,說出了此事對局勢的影響。
雖然她心中是想把展詩給救回來的,但如今的局勢已經告訴她,想把展詩救出來難度很大。雖然由闕煜出面,也倒能把展詩給救回來。但也因此打草驚蛇,提醒到了夏侯彥,他們已經知道了慕容晟的意圖,正在千方百計地把內應安插在東滕館舍中,之后還想要安排內應進去難如登天。
所以闕煜才說展詩的這一舉動,讓他想把內應安排進去的這一步給省了。因為安排內應進去只有一次機會,這次機會一旦喪失,還被夏侯彥給察覺到,之后就別想再安插進去了。
無論展詩會不會被救出來,夏侯彥這條路算是被堵死了,之后關于慕容晟軍隊的任何消息就更難調查出來了,這就將形成一個死局。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放任展詩在東滕館舍里調查,這樣也就不會失去一次機會。
但闕煜依舊靜靜看著祁澤,半晌后道:“但你心中還是很想救她出來的對吧。”
“對。”祁澤靜聲承認道。
正在闕煜準備開口說話之時,兩人就看到祝余走進房間。祝余看了一眼闕煜后,就眼神猶豫道:“主子,姜少夫人來找你了,是要與你說展詩姑娘的事情。”
闕煜聞言看了一眼窗外,一襲青衣的許幼宜正捏著手帕,神情沉重緊張地往屋內眺望著。
祁澤也驚訝一瞬,怎么幼宜會來找她?聽到是要說展詩的事情,就站起身走了出去。“好,現在我就出去看看。”
等走到院子中,祁澤就對著許幼宜禮貌問候道。“幼宜,你來了。”
“韶儀。”許幼宜禮尚往來,點頭微笑回應著。
祁澤點頭應后,兩人就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后,許幼宜才面帶勉強笑意,手指不斷繞著手帕,看似坦然道:“沒想到我們竟還會有機會見面。”
祁澤低頭不語,許幼宜便接著說道:“我這次來是受展詩姑娘之托,向你傳幾句話。”然后便微垂眼眸,“展詩姑娘說讓你不用去救她,這些她都是自愿的。即使你去救,她也不會回來。她還說當你知道她在東滕館舍中時,一定會想方設法地救她,但沒有必要。”
在許幼宜的說話聲中,祁澤不由握緊雙手。
“既然進入東滕館舍做內應只有一次機會,而她也已進去,不如就讓她來打探消息,這樣也算是還了你的恩情。看到你有難,她無法做到置之不理,能為你做些事,她很高興。她無法親自對你說出這番話,那就只能由我來傳達。”
“我應該感謝她的,她曾經在大雨中勸我回去,在昨晚,她還幫助姜家渡過難關,甚至為了打探消息,只身進入虎穴。”
“展詩姑娘她……”許幼宜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哭腔,差點形不成一句完整話語,“她其實是位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如果我知道她經歷過那些不堪的事,我當初一定不會問她,一定不會讓她再想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青衣女子顫抖著雙肩,淚如雨下。
祁澤則緊握著雙手,半晌后緩緩轉過身,雙眸上蒙上一層灰暗陰霾,咬牙道:“傻姑娘!”
等回到屋內,祁澤對著面色沉重,明顯已經聽到外面對話的闕煜說道:“我們不用去救了,展詩性格固執,我們救也無用。”
在東滕太子去姜府借拜訪之名當眾刁難的同時,朝中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與晉王競爭皇位鬧得朝堂混亂,人心惶惶。就在最近,兩位皇子才在朝堂上稍稍收斂了一些,最起碼沒有再次輪番進諫,舌劍唇槍,針鋒相對。
就在眾人以為可以稍稍平靜喘息的時候,禮部尚書祁聞公務出了差錯,竟把科舉考試試題出錯了,題意自相矛盾,破綻百出,引得萬千莘莘學子怨聲載道。
祁聞剛開始還狡辯是他們這些學子學識不夠,不是題目的問題,結果卻讓這些讀書人罵的狗血淋頭。事件影響力之巨大,讓病重無力的昭正帝親自派人調查,上朝時一一核實。
經過一個一個題目的分析核對,最后判定就是題目的錯誤,并且每道試題多多少少都有錯誤。
因為前幾年科舉受賄之事,讓科舉考試本來就深受打擊,這次竟然又出了錯誤,讓昭正帝勃然大怒,當場下旨罷免祁聞的職務,回家休養。并派人把本來還想狡辯幾聲的祁聞當場脫去烏紗帽,扒掉了官服。
偏偏禍不單行,吏部又傳出在考核官員之時,吏部郎中祁成舞文弄墨,徇私舞弊的消息,擾亂朝堂秩序。正好昭正帝又在氣頭上,所以很自然地就把祁成的職務也給罷免了,讓祁成和祁聞一樣賦閑在家。
本來大臣們也沒看出來什么,但罷免職務的兩人都是祁家的人,這就不由讓人深想了。很顯然,這是晉王出的手,并且從這雷厲風行的手段和找不出漏洞的計劃可以看出,這早就蓄謀已久。
瞬時,本來蒸蒸日上的祁家,因為少了兩個重要官職而顯得頹靡不振。又因太子最近在地方上忙碌政事,不在朝廷,所以這個計劃實行下來十分順利,幾乎是一天之內罷免了兩位朝廷大臣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