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馬天師拿出銅鈴,裘元就大感不妙。他本擬自己有眾多法寶護體,諒馬天師再高的修為也傷不了自己分毫,因此才理直氣壯地戳穿騙局。
本來過程如他所料,他剛指出馬天師以紙虎騙人,就有托跳出來指責他,然后引導輿論,利用民眾的力量圍攻他。
他若是個手無寸鐵的書生,自然要被沸騰的民意綁架,挨一頓打都是好的。
但他是個修士,自然不怕所謂的民意。實在不行,直接展現“神跡”,令百姓懾服。然后憑著強大的實力,戳穿馬天師的真面目。
他的計劃本沒什么差錯。錯就錯在,他低估了馬天師的實力。
本擬一個江湖騙子,就算會兩手法術,也高明不了哪里去。不想馬天師竟然擁有能夠攝魂奪魄的法寶。
魂魄是人的根本,能夠動搖魂魄的法寶一向是極高明、極稀少的,決計不會出現在江湖騙子手里。
本著這樣的想法,裘元一時不防,竟被馬天師鉆了空子,用攝魂銅鈴制住了他。
這可是他修道以來吃的第一個大虧。
“該死!”
裘元腦中似有無數鋼針穿刺,同時整個靈魂像是被丟進了漩渦里,甩的他昏天黑地,難以自持。
“妖孽,速速現出原形!”
馬天師見裘元臉色慘白,冷汗津津,登時暗中冷笑一聲,一邊搖著銅鈴,一邊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紙虎,朝其噴一口真氣,而后將其望裘元身上一扔,駢指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現形!”
紙虎忽然竄出一股青色火焰,燃燒殆盡。而后裘元嘴中咆哮一聲,滾地一翻,竟然變成了一只老虎。
“啊,這!”
“竟然真的是妖怪!”
“咱們錯怪天師了!”
“我等有眼不識真神仙,天師恕罪啊!”
“天師恕罪!”
眾人登時大驚失色,跳出裘元三丈遠,然后紛紛跪在地上向馬天師請罪。
裘元見此,哪還不知自己中了敵人的奸計,當即凝神靜氣,定住魂魄,就要破除這障眼法。
馬天師見裘元還有抵抗之力,暗中吃驚,立即又搖晃起手中銅鈴。攝魂之聲又在裘元腦中響起,令他頓時神思不寧,凝聚的法力消散一空,前功盡棄。
馬天師見此才暗送一口氣,朝跪在地上的眾人道:“諸位鄉鄰,快快起來!你們沒有法眼,被妖怪蒙騙也是無奈,貧道怎會怪罪!只是這虎妖為非作歹,作惡多端,為了化為人形,竟然要吃童男童女的心。如今他已化形成功,想必那些孩子已經遇害了——“
眾人聽他這么說,當即哭喊起來,更有甚者直接昏倒在地,一時間愁云慘淡,哀號連連。
“天師!”忽然一豐腴白嫩的女子撲倒在地,淚如雨下:“我家員外的兩個孩子也、也……”
她淚如泉涌,喉頭哽咽,竟然連話都說不全。
馬天師將她攙扶起來,安慰道:“趙姨娘節哀順變。若是兩位公子小姐在天之靈,見趙姨娘如此傷心,也會心感不安的。”
“穗哥兒!禾姐兒!”那女子凄厲一聲,聲斷霄云,而后腦袋一歪,昏倒在丫鬟懷里。
“十四姨娘!”
何老爺見自己新納的姨娘昏倒,立即撇開下人的攙扶,踉蹌跑來。
丫鬟一見何老爺來,立即哭哭啼啼:“老爺,十四姨娘她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前幾天才查出來。奴婢本想稟告老爺,但十四姨娘說公子小姐尚未找到,別令老爺分心,不讓奴婢稟告。這回十四姨娘昏倒,怕是動了胎氣。”
何老爺本來聽馬天師說愛子愛女均喪身虎口,不由得大慟,哀嘆天要絕我何家香火。這時忽然見十四姨娘昏倒,自己頗為寵愛她,當即趕過來看看,誰知丫鬟竟然說出了這一大好消息,頓時令他破涕為笑,連道三聲“祖宗庇佑”!
這時十四姨娘悠然醒轉,見何老爺滿臉欣喜,不由得螓首微動,嬌聲道:“妾身給老爺添麻煩了。”
何老爺見愛妾蘇醒,頓時柔聲道:“燕兒,你可是我何家的大功臣!”說罷趕緊招呼下人。
“快,把轎子抬過來,送十四姨娘回去,莫受了涼風,動了胎氣!”
當即一頂轎子抬著十四姨娘離開。
馬天師見此,朝何老爺微笑:“恭喜何老爺,貧道剛才算了一卦,趙姨娘這肚子里的是一男胎。”
何老爺聞言立即大喜,先是念了句祖宗庇佑,而后又掏出幾張銀票,遞給馬天師。
“都是天師為民除害,不然這虎妖就要絕了我何家香火,天師萬萬不可放過它!”
說完他身后的眾人也群情激昂:“對!天師,絕不能放過這該死的妖孽!”
馬天師父捏著胡須,高聲道:“諸位放心,貧道定會除惡務盡!”
他話音未落,忽然聽人群爆發一道呼聲:“那虎妖逃走了!”
眾人連忙望去,只見場地中哪還有虎妖的身影。
……
筆架山深處,一株千年古榕參天而立,蓋如綠云,覆壓畝許,碧陰沉沉。
裘元倚在榕根上,靜心調理著散亂的心神。
他的旁邊,立著一面兩丈六尺神幡,幡上有一人影,正是狄胡。
這位滇西教妖人此時正暗笑不迭,心道:“這賊小子終于吃了一回癟,真是大快人心!”
他正暗自快慰,忽然聽裘元聲音。
“多謝狄胡道友替我護法了。”裘元調理完畢,此時睜開眼睛,眼中精光迸射,似要射穿人心。
狄胡心頭一跳,當即諂媚道:“主人說哪里話?為主人護法是小奴義不容辭的使命,也是小奴百世修來的福分。”
裘元默然不語,正當狄胡以為他是受了打擊郁悶不已時,裘元忽然開口,問道:“狄胡道友,你剛才可看出那馬天師手里拿的銅鈴的來歷?”
狄胡見裘元鎮靜自若,全無半點郁悶沮喪之色,心中不由自主的涌上一股失望之情。他特別想看這小賊頭氣急敗壞的模樣。
“狄胡道友?”裘元見他沒有回答,又問了一遍。
狄胡立即驚醒,忙答道:“小奴剛才正想著那銅鈴的事,沒有聽到主人呼聲,請主人恕罪!”
“那你可想到那銅鈴的來歷?”裘元眉頭一皺,聲音冷了下去。
狄胡心中一顫,想到九鬼啖生魂的痛楚,立即回答道:“小奴見那銅鈴有勾魂攝魄之能,忽然想到在邪魔道中有一教派,喚作勾魂教,教中徒眾擅長使用各種勾魂秘術。這銅鈴如此邪異,想必跟那勾魂教有關。只是——”
裘元道:“只是什么?”
狄胡回答:“只是勾魂教只在江浙一帶活動,從不踏足西南,小奴怕猜測有誤。”
“哼,有沒有誤,去那乾坤觀一探便知!”
裘元目中冷意森然,他撫摸著騰蛟劍因感應到他躁動的真氣而鳴顫的劍身,當即起身,目光望向遠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