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來到之前的那家咖啡廳,一樣的座位,一樣的秋天。不一樣的是,今天無風,天朗氣清。
“那天在虛擬世界看到你的樣子,我還嚇了一跳。”
“對啊,好久沒見。”
“你一點沒變,還是那個樣子。”
“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原丹看著眼前的孟祥云,將近10年,歲月不饒人,她怎會沒變,10年前那個年輕氣盛,傲視群雄的小姑娘,早已和眼前坐著的這位沉靜冷漠的婦人再無關聯,那個她,是不是死在了小姨口中那個大雨滂沱的冬夜了?
“你怎么會在醫院?”
“我丈夫生病了,在住院。”
“小姨也生病住在四樓,我在那里陪她。沒想到能遇到你。”
“阿姨,還好吧?”
“就是從開幕式上看完虛擬世界回來,突然肚子疼,送去醫院,醫生說需要動個附件切除的手術。她們這個年紀,病就像夏天的雷陣雨,說來就來。”
各自喝了咖啡,原丹繼續道:“關于10年前的事情,沒有幫上你,真的抱歉。”
“都是各自的選擇,不怪誰。”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這些年,應該明白,人生如戲,事不由人。現在你和李安碩都各自成家,但是人非草木,20多年的友情,不是說忘就忘的,不知道你們現在?”
孟祥云聽明白,這次的談話,原丹是有備而來,應該還是領了李阿姨的圣旨。
“我丈夫得的是癌癥,我沒照顧好他,已經有愧,前塵往事,過往煙云,無暇再提了。我現在只希望能陪著他好好看病。”
“你一直是個知道自己該干什么的姑娘,但是李安碩,太不靠譜。連結婚當天都能睡過頭,睡的像個死豬似的,逼得劉家旭差點把他臥室的門給拆了。他們男生就是長不大的小孩,所以,祥云,我其實是沒有資格要求你什么,我只是想把你當作表妹,為了我的表弟和表妹,拜托你,幫忙把握好你們之間的分寸,最好不要再見面了。畢竟,死灰易復燃,星火可燎原。”
“好,我答應你。”
咖啡喝完,臨分別的時候,原丹又道:“祥云,10年前,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如今,我們都不小了,別怪我。”
祥云搖搖頭:“你們不用擔心,我和李安碩,早就沒有什么關系了。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
走回醫院的路上,祥云突然迷了路,七拐八繞的,原本如此熟悉的醫院周邊,陌生的卻像是這輩子第一次來似的。馬路邊的一家點心店,正在做周五促銷活動,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端著金燦燦的點心,召喚著路人品嘗,她身旁的桌子上,擺著一排淡綠色的紙袋,紙袋的一角,畫著一朵白色的桔梗花。
孟祥云拿起一個袋子,指頭在那朵精致的桔梗花上一點一點劃過,這似曾相識的顏色,似曾相識的花朵,還有比顏色和花朵更早相識的味道-濃烈的榴蓮味。
“姐姐,我們店里主打榴蓮點心,最近出了新品,歡迎品嘗。”
女孩用白色的小叉子叉了一塊點心遞了過來,孟祥云聞著榴蓮味道,擺了擺手:“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放下手中淡綠色的紙袋,孟祥云頭也不回的走掉了,一直走到了醫院。曾經,她無數次的往返醫院和那家甜品店,就因為自己喜歡的榴蓮口味點心。如今,它已經改頭換面,成立了自己的牌子,擁有了獨有的包裝,精致的不似當年模樣。
周日早上,祥云等狄杰輸完液后,回了在鄉下的家。
時光匆匆,此時穿梭在鄉間小路上的大巴車,走的匆忙且顛簸。路兩旁是僅剩的幾隆田地,認真地插著一根一根的細綠的玉米苗。其余的大片土地,都被占去,建成了用圍墻圈起來,還未對外開放的大型游樂公園。
以前的祥云,最喜歡在5月的溫暖氣候里聽布谷鳥的叫聲,那一聲聲的”割麥種谷””割麥種谷”,像鋼琴上彈奏出來的美妙音符,歡快地流淌在祥云的笑眼里,只是此時卻不是那時,此時的車窗外,成排楊樹,是祥云還未出生時就栽下的,現在它掛滿了金燦燦的黃葉,在按部就班的度過自己的衰老時段,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秋走冬去,它依舊會按部就班的迎來自己的春天,多么好的周而復始,這是專屬于它的人生福利。可人卻無此殊榮。祥云貼著車窗玻璃的臉,眺望著玉米苗后的一叢樹林,那里是村子里的墳群,這次拆遷,并沒有被占了去,誰又會占別人的祖墳?誰又甘心被占了祖墳?而且祥云的爸爸就埋葬在那里,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努力想想,竟也想不起來了,人們總是不怎么記得生,也不怎么記得死。
車子停在了村口,正是晌午的時候,各家都忙著做飯,大街上并無幾人,祥云低頭,匆匆從各家門前而過,驚著了正在路旁花枝下小憩的白貓,它一下就竄到房子側面的陰影里,隱去了。
到了家門口,大門留下半個人身寬的縫隙,半掩著,稍一推動,就會有咯吱的聲音響起,提醒主人家里進客人了。進了院子,祥云看到,媽媽正端著堆著滿滿菜的菜盤,從廚房出來往客廳里去。客廳的廊檐角上,一個干干的燕子窩空落落的掛著,想是小主人們已經飛去更暖和的地方了。
“回來了,快進來吃飯吧。”
進了客廳,一桌子的飯菜,倒有8個人的量。
“是我回來了,不是一頭豬。”
媽媽“呵呵呵”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