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包放那，快坐！”

媽媽擺了一個白底上勾著四朵紅花的小碗和一雙木頭筷子在祥云的面前。

祥云放了包，也沒洗手，直接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她將每一個菜都嘗上一口，媽媽就在一旁盯著她看。

“你也吃啊！”

“好。好吃吧？”

“好吃。”

“對呀，人就得好好吃飯。”

母女兩個一口一口地認真吃著飯，一筷一筷地給對方夾著，一句一句的講著話:“你看見旁邊的那個公園了么？”

“嗯。”

“那么大了，還要擴建，把我們的舊房子給圈了進去，不過給補助的錢倒是不少。”

“我們的小學，池塘都圈在里邊了吧？”

“嗯。都圈進去了，建的好大。”

……

“我哥經常回來么？”

“嗯，他出差去了。”

“你跟他說了狄杰的事？”

“說了，怎么，你還想瞞著？這次要不是我聽你房大娘說在醫院看到了你，我怎么能知道呢，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瞞著我們。”

“別別別，別激動，我這不是想等他好的差不多了，再找合適的機會跟你們說么？”

“什么是合適的機會？當初結婚的時候，你就先斬后奏，現在人命關天，你還想先斬后奏么？”

“我吃完了，去洗個手，等你吃完了，我們就去老房子。”

祥云站了起來，媽媽更急了：“怎么只吃那么點？”

“吃飽了。”

“胡說，這跟你小時候比可差遠了。”

“胃小了，而且年紀大了，消化不好。”

媽媽皺了眉頭，臉黑的像抓到祥云放學不回家，偷偷跑到河邊撈小蝌蚪時一樣：“不管怎樣，都要好好吃飯啊！”

祥云出了客廳，進了廚房。看到水龍頭的把手掉了，只剩下掛著鐵銹的小鐵鑄，要用兩根手指頭仔細捏住，使勁轉半圈，水才流了出來。看著清涼的水流在手上，祥云心想：媽媽是這個世界上一種特殊的存在，她是最關心你的人，卻也是最不能跟你聊到一起人。難道是老天在跟大家開玩笑？還是什么事情都是如此這般的矛盾？

這時，廚房窗戶外，媽媽走了過來：“咱們走吧。”

推著三輪車來到老房子，祥云看著面前這并排三間的一層小磚房，記憶瞬間穿越回了小時候，

25年前，在這三間小房子的前面，不是現在的大馬路，而是用籬笆圈起來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棵一個大人也抱不過來的大楊樹，每到吃飯的時候，鄰居們就會聚集在這顆大楊樹下，邊吃飯邊閑聊。

就在李安碩家搬來的那天，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院子里聚了幾家的人，從外邊玩回來的孟祥云，卻不愿吃飯，只鬧著要5毛錢買糖吃。

“趕緊給我吃飯，吃什么糖”

“我要攢彩色糖紙，曉琳馬上就夠了，我不能讓她超過我。”

“別給我鬧啊，要錢沒有，趕緊吃飯。”

“我這周的零花錢還沒花呢，我就要買糖，媽媽，你就讓我買糖吧。”

“說不行就不行，別給我鬧，趕緊坐下吃飯。”

“不要，你不讓我買糖，我就不吃飯。”

“哼”媽媽自己端著碗，轉身出了廚房。

“你不讓我買，我就，我就……”

媽媽沒再理會她，祥云氣沖沖的出了廚房，直奔樓梯，上了平房的房頂。

“李慧蘭，今天不給我錢，我就從這里跳下去。”

想著當時5歲的自己英勇赴死的架勢，孟祥云忍不住笑了。

那天的院子亂成一片，有爸媽的叫罵聲，有鄰居的勸慰聲，高高在上的祥云，遠遠看著一輛車子拉著滿滿的家具從自家門前過去，一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坐在高高的家具上，也瞧著她。

“有本事你就跳，看我不打斷你的腿？”爸爸的眼睛瞪的像是兩只充了氣的刺豚，鄰居家的劉大娘聽了他的話，叫嚷道：“哎呦，跳下來腿自然就斷了，還用你再打，小云，你快下來，大娘帶你到我家摘無花果吃，你不最愛吃了么？說是跟糖一樣甜。”

“我不要，我就要買糖。”

“死丫頭，還不聽話，趕緊爬下來。”

“還敢威脅我，反了你了，今天就是不能買糖，以后都不能吃糖。”媽媽尖著嗓子的叫罵聲中，孟祥云從墻頭一躍而下。眾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接住了她。這平房的的高度也就2.5米，被人接住的祥云，一點事也沒有，倒是屁股上挨了爸爸幾巴掌，疼的哇地一下哭了出來。媽媽在一旁罵，爸爸還要打，劉大娘慌著拉，一片混亂中，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緊接著一個另類的聲音，就像一群五音不全的歌聲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天籟之音一樣，從門口傳來：“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眾人都停了動作，看向門口，淚眼汪汪的孟祥云依舊一邊低嚎著，一邊溜著眼往門口瞧。只見剛才在房頂上看到的那個阿姨攙著那個小男孩站在門口，她的手上端著一個竹子編的小籃子，里面放滿了瓜子花生還有糖果。

“我們是新搬來的住戶，來跟大家打聲招呼。這是我兒子，小碩，快叫人啊！”

女子旁邊的小男孩，白白凈凈的，用孟祥云媽媽的話來說，就是女孩子托生錯了，成了男孩。

“叔叔阿姨，伯伯娘娘好。我叫李安碩，今年5歲了。”

他一張嘴，軟軟糯糯的聲音顯然跟祥云的烏鴉嗓子不是一個掛的，一聽就是那種生下來就是為了讓人寵愛的生命。

“哎呦，這小孩怎么長得這么好看。”

看到大家都丟下她擁向了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小男孩，祥云嚎的更大聲了。

“這個是一些瓜子花生糖果，大家沒事的時候可以染染嘴。”

孟祥云的媽媽一把接過了籃子，一邊說著：“以后就是鄰居了，還跟我們客氣啥。”一邊進了廚房，等她出來的時候，手里的籃子已經空了。

仍堅持低嚎著的祥云見媽媽出了廚房，想偷溜進廚房拿糖吃，卻被眼明手快的媽媽一把扯住，提溜了出來。

“謝謝你啊，”媽媽一手扯著孟祥云，一手將空籃子塞給了李安碩的媽媽，“還沒吃飯啊，一起吃點。”

“不了，我們還得回去收拾東西，就不打擾了。”

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安碩偷偷拽了拽孟祥云的衣角，低低說了聲跟我來。等安碩和媽媽走了以后，祥云甩掉自己媽媽的手，在媽媽的叫罵聲“又跑哪野去，不吃飯了”中，跟著李安碩跑到了他的家門口。

沒一會兒，小安碩就捧著一把玻璃紙包的糖果跑了出來，遞給等在門口的孟祥云“給你。”

祥云也不管露出了白白的胖肚子，只管高高的掀起衣服，去接小安碩手里的糖。

小安碩將糖果倒在她掬起的衣服里，一邊倒一邊說：“可別再跳樓了，太危險啦！”

看到五顏六色的糖紙，祥云哪顧著聽他說什么，她快速的將衣服一兜，拔腿就往曉琳家里跑，扔下身后的小安碩一臉的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