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黑城堡的守夜人都聚集到了廣場上。
希里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莫爾蒙總司令正站在中央的空地上。
他腳前的雪橇上正擺放著兩具凍硬的尸體。
“兩個弟兄幾乎在長城的肉眼可見范圍內慘遭殺害,你的游騎兵卻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看到!”
莫爾蒙的聲如洪鐘,他頭頂禿得發涼,絡腮胡比雪還要白,黑色大氅下的身材依舊孔武壯碩,完全看不出是個年過六十的老人。
“難道守夜人已經怠惰到這種地步了?我們到底有沒有派人掃蕩森林?”
“當然是有的,大人,可是——”杰瑞米爵士辯解道。
他身材高大,蓬松的卷發和黑色的胡須遮住了大部分面孔。
“我們還有沒有派人騎馬巡邏?”莫爾蒙繼續質問道。
“有的,可是——”
“這家伙身上帶著獵號,莫非你要我相信他臨死前連一聲都沒吹?還是你們的耳朵都聾了?”
被訓斥的杰瑞米爵士臉上已是帶著怒容,卷曲的絡腮胡抖動著。
自從班揚·史塔克北出巡邏失蹤以后,他便接替了首席游騎兵的之位。
過去四個月中他帶領手下不間斷地出城搜索,始終沒找到班揚·史塔克的一絲痕跡,但卻帶回來了那個神秘的白發少女。
幾天前,他們又在長城以北的魚梁木林中發現了這兩具尸體。
杰佛·佛花和奧瑟。
兩人生前都是班揚·史塔克的游騎兵手下。
“算了,我也不苛責你們了。”莫爾蒙司令不耐煩地揮揮手。“跟我說說他們是怎么死的吧。”
如蒙大赦的杰瑞米趕忙俯身查看起來。
第一具尸體渾身上下都布滿了傷口,麻布外衣被砍得稀爛,從腳到胸,再到咽喉無一幸免。
而另一具尸體則只有一個傷口,它貫穿了脖頸,好似一張積滿了干涸的血塊的大嘴。
兩具尸體都有一個共同點——雙手完全漆黑,死不瞑目的雙眼如寶石般湛藍。
“一定是野人干的...”杰瑞米下了結論:“森林廣闊,隨處可能遭野人偷襲。我敢打賭,這兩個是他隊伍最后的幸存者,本準備回來找我們...只可惜在抵達長城之前被敵人追上。你瞧,這些尸體已經死了很久了...”
“不對!”一個羞怯的聲音打斷了他。
山姆威爾·塔利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目光躲避著地上的尸體,圓胖的臉顏色有如酸敗的牛奶。
“小子,我可沒問你意見。”杰瑞米脾氣本就不好,總司令的訓斥更讓他憋屈至極,此時就差一個出氣筒。
“讓他說吧,爵士先生。”站在莫爾蒙身后的瓊恩給自己的朋友打氣道:“山姆,你繼續說。”
“如果死了很久的話...”山姆的聲音依然不大:“它們早就...早就被動物分食殆盡了。”
“您看那些傷口...看起來很奇怪。”山姆肥胖的下巴抖動著:
“我以前...跟家父藍道伯爵打獵的時候見過剛死的獵物...血還會流動...之后才會凝結成塊,像是...像是肉凍,濃稠的肉凍。”
眾人順著山姆的手指看過去,尸體渾身上下破爛不堪,但卻沒有濺的到處都是的血液,傷口中的血管如同慘白肌肉里的鐵線蟲。
“而且味道...”山姆抽了抽鼻子。
“什么味道?”莫爾蒙不解。
“奇怪的就是沒有味道。”山姆說道:“一點腐臭都沒有,也沒有蟲子...”
“我們回來的路上,無論是獵犬還是戰馬都不愿意靠近尸體。”一個游騎兵附和道:“最后還是人力拖回來的。”
守夜人們彼此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意識到事情確實很奇怪。
“而且...”山姆起身,認真地對莫爾蒙和杰瑞米說道:“或許我記錯了...但奧瑟不是藍眼睛。”
杰瑞米爵士立刻看向另一具尸體:“沒錯!”他脫口便道:“佛花也不是。”
寂靜籠罩了黑城堡,一時之間大家只聽見山姆沉重的呼吸和屋檐下的水滴聲。
“山姆,那你告訴我...”莫爾蒙的眼神讓胖男孩縮成一團:“他們是怎么死的?”
“我認為...不是野人...”山姆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嗡嗡聲:“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沒人回答總司令。
連瓊恩·斯諾都沉默著。
但所有人又都知道答案,只是沒有人愿意說出口。
“那東西”只是個傳說,用來嚇小孩的傳說。
就算它們真的存在,那也是八千年前的事。
作為成年人,光是產生這個念頭都會覺得愚蠢。
“是異鬼!”
少女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希里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圍觀的守夜人們紛紛為她讓出了一條路。
少女俯身觀察了一眼尸體,隨即起身說道:“我與你們講述過許多次。”
她的通用語依舊很生疏:“在你們找到我之前...我遭遇了會行走...會攻擊的...尸體。”
瓊恩沉默地聽著,少女確實提起過很多次,但他都將其當成了對方暈厥時幻覺,或是語言不通產生的誤會。
“那些東西的眼睛。”希里指著地上,兩具尸體的眼睛如同蒙上一層薄云的藍天:“與這...一模一樣。”
莫爾蒙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或許是希里過去幾個月展示的武藝,讓她在這些男人之中有了天然的威信,
又或許是少女說出了所有人心中那個荒唐的答案,圍觀的守夜人無人質疑。
“燒了他們罷。”有人小聲說。
“是啊,燒了罷。”又一個聲音在催促。
“還不行。我得先請伊蒙師傅看看。”總司令莫爾蒙說道:“還有你,杰瑞米爵士。”
“派人把這片森林搜個徹底,方圓十里格內每一棵樹、每一塊石頭、每一叢矮樹和每一寸泥地都必須翻找一遍。”
命令下達,兩具尸體被拖進了長城下的冷藏室。
大部分守夜人開始分頭行動,他們收拾好自己的裝備,陸續進入了長城下方的甬道。
“喏。”瓊恩牽來了一匹戰馬,把韁繩遞給希里。
這不是希里第一次跟隨游騎兵出城巡邏了。
除了幾個天生的壞種外,大部分守夜人們對這個十九歲少女的態度,早已從最開始的好奇、覬覦,變成了現在的敬重,甚至是刮目相看。
瓊恩和希里跟在莫爾蒙身后,牽馬走入了長城下方冰冷曲折的甬道,開始了一場大規模的搜尋。
而這次,他們又一無所獲。
直到傍晚時分,守夜人隊伍才陸陸續續返回了黑城堡。
希里沒有跟著那些臭烘烘的男人們回到大廳,而是拿了幾塊面包就返回了沉默塔。
黑城堡的許多建筑早已年久失修,但即使如此,能使用的房間還是遠多過守夜人的人數。
而沉默塔就是其中之一。
莫爾蒙司令和伊蒙學士把她的臥室放在這里,與其他守夜人分隔來開來,這不得不說是個很體貼的安排。
少女坐到桌邊,翻看起了那本破舊的歷史書。
夜幕已經降臨,只有零星的火把在窗外的黑暗中蜷縮著。
希里聽到主樓餐廳里傳來男人們的吵鬧聲。
吵鬧變成了哄笑,
緊接著又是桌椅翻倒的打斗聲、吼叫聲。
希里繼續讀著書,但尚未熟練的通用語讓她很是吃力,
在漸暖的爐火邊,女孩兒漸漸睡意朦朧。
就當她幾乎要沉沉睡去時,窗外的吵鬧聲突然大了許多。
緊接著,她看到司令塔中亮起了強光,一股火舌從窗戶中噴射了出來。
幾個呼吸間,火焰便吞噬了整個塔樓,如同一只熊熊燃燒的巨型火炬,照亮了整個黑城堡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