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耀眼卻沒有暖心的溫度,它冰冷的籠罩著病床上的簡純一,漠視著她從死亡巢穴中的掙扎而出,她猛得睜眼,像脫水的魚一樣,大口呼吸著。
四周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只見到她的家人和許卿卿圍在她身邊,她逐漸瞳孔放大,感知告訴她,她沒有死成功。
父母又哭又問的聲音近在咫尺,她自動屏障了,低下頭看著手腕上的繃帶,眼里有不甘。
她動了動睫毛,再次看向父母,他們淚眼婆娑,眉間皺起。
她紅了眼眶,她對不起他們。
她住院的那幾天,親人朋友從不離開她,怕她再一次傷害自己。
每每走到西面走廊的盡頭時,她都會停下腳步,在哪兒待上幾分鐘,看看風景,有時到了傍晚她還能看到落日,只記得那一次許卿卿陪她走過這里時,正直落日余暉,橙色的光照在她們臉上,二人都沒有笑意。
只是許卿卿悄悄開口:“一一,為什么要自殺?”
聞言,簡純一毫不意外,原因她沒有和任何說過,父母問也只是隨口編了一個壓力大。
她知道許卿卿會問她,她呼了口氣,神色自若,誰都沒看誰,“我想去找陳辭。”
話落,許卿卿瞬間變了一個臉色,立馬看向她。
簡純一也看向許卿卿繼續說:“卿卿,陳辭已經不在了,他不在了。”
在話脫出口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睛濕潤了。
她又呼了口氣,想到了她父母的模樣,陳辭和她說過的話,霎時間,她明白了生命的意義。
我無法接受一個鮮活的生命,甘愿低頭于俗世的毒辣且寂寥無為地了結于此,因而要聲嘶力竭地捍衛心中這片最后的純凈,以激昂向上的姿態叩問生命的回響。
簡純一緩解了下情緒,目光中閃爍出堅定,語氣卻是平靜自如道:“我應該要好好活著對嗎?”
她看向她。
她回答她:“對。”
“嗯。”
......
開學的時候,他們搬去了后樓,四周沒有嘈雜聲,不用他們大掃除,直接搬進去上課。
她一個人背著書包帶著書跟著人流往里面走,葉萬昌和秦然兩個人跑過來,跑到她前面,嘻嘻哈哈地問:“純兒,辭兒怎么還沒來啊,不會是睡過頭了吧,他這個大忙人。”
聞言,簡純一一直是沉默著,不想說話。
“我看他待會兒怎么樣聽劉建剛念經。”秦然邊笑著邊說。
葉萬昌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只是單純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陳辭不像是一個會遲到的人啊,而且他再忙也沒空聯系我們?”
江清步子快,從她身邊掠過,淡淡地和他倆說:“二辭估計待會兒就來了吧。”
簡純一站住了,抬起頭,“其實,陳辭不在了。”
霎時間他們三個人都別過頭,怔住了。
江清第一個反應過來,往她身邊走了幾步,“簡純一,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慢慢地絞痛感再次出現,她深吸了一口氣,重復了一遍。
把陳崢說過的話也重復了一遍。
話畢的瞬間,所人都安靜了。
何舒上完廁所回來了,見他們四人都不動,她先往秦然身邊跑過去,拍了一下他,問:“怎么了,你們怎么都不走了啊?”
秦然看著她,話都說不出口了。
……
期中考試的時候,再寫文綜的時候,一遍材料里出現“辭”這個字,讓她慌了神,拿著筆遲遲落不下,腦中都是他的模樣,直接愣坐了一趟課。
因為這次的失誤她掉出了年級前三十。
父母找她談心,劉建剛找她談心,都問她為什么文綜后面的題不寫了,她統一的回答就是:“不會寫。”
二零一八年冬天的時候,那時候她已經是高三了,課程排的很緊,她每次下學之后都會坐上公交在她家旁邊的全家超市停下,走進里面買個面包,買個關東煮,每次都不回家,就是安靜地坐在里面吃,上延的冬天很少下雪,即使下雪也只是小雪。
最近幾年下的一場大雪就是二零一七年初,他救她的那一天。
李旭入獄的那一天。
那是段不好的回憶,她不想細究,撕開面包放在嘴里啃,神色漠然地向外面張望,視線無意識地落在外面的共享單車上,突然她的眸里映出一輛黑的發亮的汽車,那汽車從她面前極速劃過,她沒在意它。
……
時間過得很快,已經高考結束了,簡純一這一年半變得很乖,很安靜,手機也被她鎖在柜子里不拿出來,仿佛與世隔絕,一心要考上延大學。
成績名次在高三開學的時候下滑了,掉出了前10名,她那段時間很低落,父母和劉建剛打過招呼,劉建剛也不敢施加壓力,后來一模的時候殺回了年紀前十,許卿卿成績也不錯二人幾乎是不相上下。
她和許卿卿能夠保送海城大學,她拒絕了。
父母鑒于她自殺的事,不去海大也遵從了她的意愿。
她那一年半,時時想起陳辭,都會喝酒,每次都把自己喝的爛醉如泥,倒在地上低低哭吟。
腦子不清楚,嘴里卻喊著陳辭的名字,到后來她慢慢習慣了他的不存在,似乎活成了他的模樣,變得清冷寡淡,話里有時也會帶出幾句臟話。
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和許卿卿在一起那次。
她喝的臉紅了,眼里留著淚,就像失了魂一般,哭著說:“許卿卿,你知道想一個人有多難受嗎?”
“我好想他,真的,我快熬不下去了。”簡純一吸了吸鼻子,眼角的淚順勢流出來。
許卿卿拍了拍她的背,不知道該說什么,讓簡純一在自己懷里哭了很久。
……
高考結束后的那幾天,她在外面租了個房子住,離得上延大學近,地段很好,也是高檔小區,雖然比不上湯臣一品,總的來看倒也不錯。
后來成績出來了,她如愿考上延大,其他人都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學,江清復讀了,許卿卿去了海城大學,和簡澤一在一個城市里了。
所有人的生活都好像美滿了,只有她,還懷戀著那風聲鶴唳的十六七歲。
今天,她和老朋友在酒吧聚了聚。
她不化著妝,光涂了個口紅,穿著休閑的衣服就去酒吧了。
這家酒吧人很多,嘈雜聲很重,個個濃妝艷抹,唯有她淡如清風,仿佛置身事外。
“純兒,來走一個。”秦然拿起酒瓶給簡純一杯里續上,又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她的,吞了下去。
簡純一已經是喝了兩杯了,但她的酒量似乎是因為陳辭增長了,算不上千杯不倒,倒也能與人較量了。
她熟稔地拿起酒杯往嘴里灌,沒幾秒,剛倒好的酒已經下肚了,她單手托腮,瞇著眼睛,看著杯里的酒珠,輕蔑地笑了聲:“秦然何舒,我好像醉不了了……”
秦然把玩著何舒的手玩,不由地輕嗤一聲,對著酒保說道:“再來兩瓶威士忌。”
而后,又對著簡純一說:“純兒,你不是想醉嘛,來我們喝。”
聞言,何舒拍了一下他的臂膀,“還讓她喝啊,喝什么喝,真醉了,她一個人,怎么照顧自己?”
“別喝了。”
“就讓她放縱一下吧,自從陳辭......”秦然自動省略了那兩個字,“她挺累的。”
話落,何舒眸色暗了下來,他們的事,她和秦然都見證過,從試探到表白好不容易在一起最后卻......
“嗯,我陪你們一起喝。”何舒拿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口,嘆了口氣,心里舒暢了許多。
他們三個喝了很多,最后何舒實在是不行了,保留了一點意識,秦然沒喝倒,就只有簡純一還直著身體,時間不早了,秦然找了個代駕,付了酒錢。
“純兒,收拾一下,先把你送回去,你租的哪兒的房子來著。”秦然推了下她的胳膊。
簡純一搖了搖頭,緩道:“你們回吧,我家就在附近,我也沒醉,能,能回去。”
“你確定你可以?”秦然抱起旁邊的何舒,抽空抬頭問她。
簡純一看著他倆,嘴角不自覺露出笑容,她有點羨慕。
“你們回吧,我都19了,又不是未成年。”她臉上露出妖冶的笑容。
“行,走了。”秦然確認了下她沒醉,就抱上何舒走了。
簡純一側頭看了他們一眼,眨了眨眼睛,收回視線,揚起眉,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都灌進嘴里。
仿佛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她的腦袋倒在臂彎里,這次是真喝多了,醉意在這一刻立馬涌上來,包裹著她的頭腦,她眼里擠出淚水,快速流到鼻上,她側眼盯著腕上的那條疤痕,伸出另一只手觸碰了一下,而后眼睛一閉睡了過去。
歲月沖不走所有的往事,流逝的事物不是最美好的,因為最美好的事物永遠刻在她心里。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個人拍了拍她的肩頭,她本就睡的淺,這么輕輕一拍,反而醒了,她緩慢直起身體,揉搓了下眼睛,是酒保拍她的。
她眼里閃過失望。
“小姐,我們要關門了。”酒保很禮貌地和她說。
聞言,簡純一愣了一下,她看了眼時間,確實不早了,她還醉著,神志不清道:“抱歉,我給我男朋友打電話來接我.....”
“不著急,最好有人來接不然你一個女生,這么晚了,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她“嗯”了一聲。
簡純一又趴下了,緩慢打開手機,打開電話,費勁輸了陳辭的號碼,似乎已經忘記了某些事,忍住不撥的號碼,在酒精的催化下直接撥了過去。
她換了一個手機,以前的手機自從鎖在柜子里就沒再拿出來過,號碼她也換了,什么都換了,微信也換了,只有她還是她。
電話打過去不久,便有人接聽了,“喂?”
簡純一睡意酒意朦朧,當聽到聲音的時候,只是笑著哭泣了,含糊不清地說:“陳辭,你來接我回家。”
那邊沉默了幾秒,那人低沉啞聲道:“好,你在哪?”
簡純一完全沒意識到那聲音是誰的,她以為是夢,因為這樣的場景她在夢里夢過不少,現在連現實和夢境都分不清了,她也不想分清,即使是夢,她也愿意待在里面一輩子。
她語氣平靜地回答他的問題,報了地址。
沒等他再說什么,她先掛了,勾嘴笑了起來,越來越大聲,笑里夾著淚,很燙的淚,似乎能把她的心燙得再次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