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離開娛樂圈的消息沒告訴祁安,因為在杜綿綿心里,祁安只是一個可有可無……不對,有一點點感情的外人罷了。
她凌晨兩點在路邊攤跟白景喝酒吃烤串,兩個人一起罵這個殘酷的娛樂圈,順帶罵孫銘希。
“姐姐我跟你說,原先公司給我接了一部戲,在里面和孫銘希搭對兒,原本我覺得劇本還行就打算接下來,沒想到出了你這個事。”
白景大笑兩聲,她身上少年感很足,一笑就讓人覺得有種不膩味的甜:
“哈哈哈,我還沒說話呢,經紀人麻溜就把這個戲推了。”
杜綿綿啃了一口面前的羊肉串,因為要節食保持身材,她已經好久沒這樣放肆地吃過烤肉了:
“你以后也少和他接觸,還有颶風傳媒和明倫影視,他們也都是特別黑心的公司。”
“以前我沒能看出來,現在這可都是我用幾百萬買來的教訓啊。”
白景贊同地點點頭:“他們都是壞蛋,還好華亭集團不壓榨人,小BOSS還是巨好說話的慕云導演,他人可好了,綿綿姐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來我們公司?”
“算了吧。”杜綿綿仰頭灌進一口酒:“我打算老老實實地回云城,做一個只知道吃喝拉撒玩樂的富二代。”
白景笑嘻嘻:“富二代多好呀,好多人羨慕你的家世相貌都羨慕不來呢,姐姐別灰心,你的大好生活還在后面呢!”
是啊。
人生還要繼續,誰也說不清她以后會不會有更好的際遇。
杜綿綿輕輕揉白景的頭發,像是安撫小貓一樣:“你呀,以后我不在身邊了,千萬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記得:萬事多留個心眼,有時候天上砸餡餅下來就想想我,想想我是怎么被騙的。”
“好。”
白景一想到她要走,眼眶濕濕的:“唉,我好舍不得你啊姐姐,為什么我就不能早點認識你,早點和你成為好朋友呢?”
“現在也不算晚。”杜綿綿笑。
臨近過年,她在宿醉吃完烤串的第二個下午就上了回家的飛機。
從飛機的窗戶往下看,這個繁華的城市高樓大廈突然變得好小好小,她一直盯著颶風傳媒大廈頂上那個巨大的龍卷風雕塑看,直到那個雕塑在視線里變成一個小黑點。
她盯得眼睛發酸,一個沒忍住淚就大滴大滴地落下來。
“沒有什么坎跨不過去。”旁邊傳來一個很慈祥的聲音。
杜綿綿偏頭一看,旁邊坐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她的膝蓋上放著一本厚重的紅皮書,老太太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富家小姐老年的樣子。
優雅,精致,和善。
她還遞過來一包紙巾。
“謝、謝謝。”
杜綿綿由衷地說了句謝謝,用紙巾擦了擦眼淚:“我只是……舍不得離開這里。”
老奶奶問:“我們人這一輩子總是在路上的,要是你覺得離不開這個城市,為什么不留下來呢?”
留下來。
留下來能得到什么呢?
無止境的羞辱和謾罵,雪藏和利用,這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她……只是想成為一個能夠在舞臺上熠熠發光的存在啊。
為什么就實現不了呢?
“繼續待下去我會崩潰,我只能逃,遠遠地逃開這座要命的城市。”
這班飛機是直達,老奶奶微微偏頭:“逃去云城?”
是啊,逃去云城。
大概是老奶奶被她的淚觸動了,她摘下眼鏡抿了口茶水:
“我和你恰恰相反,這趟我去云城不是逃避,而是去面對過去,面對一段屈辱不堪,讓我逃離了一輩子的過去。”
“我原本是洛林的一位富商小姐,被人販子拐走那一年,我才十六歲。”
她叫霍桑城,是霍家三小姐,是傾慕自由的府上家雀,哦不,是金絲雀。
被拐走那一年,她剛過十六歲生日沒幾天,然后她度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四年。
被賣到洛林某個偏遠山區給人當媳婦,被人拴在偏房里當成一個生兒子的工具,那一家的婆婆想起來了就會給她端一些剩飯剩菜,可更多時候是男人的拳打腳踢和侮辱。
因為村子里經常有新買的媳婦偷偷跑出去,所以這一家人看得她很緊,除了偶爾打開窗子讓她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外,幾乎不讓她出門。
直到她懷上孩子,那家人才給她在院子里遛彎曬太陽的權利。
可生下來了一個女孩兒,她剛生完孩子,那個發瘋一樣的婆婆就沖上來瘋狂捶打她的肚子,還想掐死那個無辜的女嬰。
她對這一家人徹徹底底涼透了心,終于,有一次村子里出了一個殺人犯,外面的人來村子里徹查這件事,霍桑城沖出去跪在那些人面前哀求,并且允諾把自己送回家還有豐厚的報酬之后,那幾個人終于松口愿意把她帶走了。
杜綿綿忍不住開口問:“是警察把你帶走的?”
“算是吧,”霍桑城努力回想:“那個時候好像還沒有警察,那些人大概只是某一任掌權者的手下吧。”
她繼續說:“回到洛林的頭兩年,我精神狀態很差,總是神情恍惚,一打雷下雨就會抱著頭在家里亂躥,總覺得有人要借著風雨過來殺我,所以我也差點兒忘了那個孩子。”
三年之后,她想過把那個孩子從火坑里拉出來,但不是接到自己身邊來。
她接受不了這樣一個存在,接受不了這樣一個因為自己被侮辱才留下來的孩子。
霍桑城出了很大一筆錢派人把孩子從那家人手里買出來,然后在云城市里找了個靠譜的家庭收養了。
她每個月都會打過去不菲的生活費,期望能給孩子一個好一點兒的生活環境。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查出胃癌晚期活不了幾天,她這一輩子估計都不會有勇氣再踏上這片土地。
杜綿綿心情復雜地聽完這一段比小說還難寫出來的故事,突然覺得自己的小小傷心根本不算什么。
她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面前這個和藹的老奶奶,最后只能故作成熟地拍了拍老奶奶的手背: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