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摯再次輕輕拍了拍白筱筱的肩膀，嘆道：“委屈你了！”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
可見他心里還是清楚的。
白筱筱伸手抹了抹眼睛，笑道：“沒有，我很愿意。”
誠如蘇摯之前所言，修為這種東西，就算暫時廢去，只要修元無損，總還是修得回來的。
能以這樣的處罰換回天問山的清白名聲，而她自己也不用離開，白筱筱覺得已經是賺到了。
至于即將要面對的指責，甚至是謾罵、羞辱，比起這些來都只是浮云而已。
蘇摯看著她溫和地一笑，道：“跟我來。”
他正想伸手挽住白筱筱，卻不防她雙手一分，跟著翻掌掐訣，一道風障驀然橫亙于兩人之間。
這可不是區(qū)區(qū)一句小弟子能使出的招式。
蘇摯目光猛地一跳，正要開口，已聽到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我不同意。”
“北辰，你！……”蘇摯立即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向周圍望去。洞里明明只有他和白筱筱兩人，并無旁人在場，他的神情卻顯得有些緊張。
畢竟在白筱筱識海中有陳青城的真識這件事，整個天問山上也只有四位院長知曉。
白筱筱蹙起眉頭，雙手卻不聽使喚地張開風障，將蘇摯擋在外面。
“老師，我……”
陳青城的真識沒有回答她，卻繼續(xù)對蘇摯道：“她沒有錯。你說的處罰，我不同意。”
“你這么認為？”蘇摯挑了挑眉梢，“不等教授前來就擅自妄為，致使同門喪生，也不是她的錯？”
“你是聽誰說的？”陳青城的聲音雖然冷淡，卻突然帶了些嘲諷，“她是當事人，你連一句都沒有問過她。”
“難道無塵君還會——”
“無塵也沒有問過她。”陳青城淡淡道，“從始至終，她只對許沁講過一次。你，還有無塵，卻寧可聽旁人轉述，也不愿聽她說的話。”
蘇摯的目光再動了動，隨即苦笑起來：“北辰，你向來不是護短的人，怎么——”
“我不是。”陳青城道，“但她沒有錯，你們欠她一個公道。”
“公道？”蘇摯的臉色變幻一陣，終于嘆了口氣。“你收了法術，先跟我出來。”
并沒有等陳青城應答，他就先走出了洞口。
白筱筱愣了一陣，才意識到自己又可以自主行動了，便跟著出去。
甘霖峰上靜悄悄的，之前看守的紅蕖和白遲也不知哪里去了。
蘇摯站在那里，背負雙手，仰頭望著空中。
天空上正有一幅驚人的景象。
那似乎是一面鏡子映出的畫面，看樣子幾乎有方圓幾十里，正正擺在天穹當中。可見不止是甘霖峰，亦或天問山，這幅畫面應該能被此刻仰望蒼穹的所有人看到。
畫面上是一群身穿縞素，打著白旗白幡的人，隊伍的最后甚至還有一口黑漆棺材。
那些人個個面含悲憤，雙目通紅，有不少年輕人還怒氣沖沖地戟指喝罵。
這正是在天問山山門前的情景，他們罵的，也正是天問山。
“他們是那個死去的弟子，名叫龐非的族人。”蘇摯的神情已恢復平靜，緩緩說道，“龐非入門已久，這些都是他的子侄輩，沾親帶故的旁支也來了不少。”
“龐非？”白筱筱怔了怔，“那梅輕雪……他的家人呢？”
“梅輕雪是汶南王之子，既然貴為王爵，行事總會有些不方便。”蘇摯輕輕地冷笑一聲，“但這道鏡天法術，可不是龐氏族人能做到的。”
汶南王府中的法師出身天問山，應該不至于跟著來尋自家門宗的不是。但貴族家中素來都存有許多仙家符篆，甚至有重金購得的法器。
是以這鏡天法術現(xiàn)于空中的一刻，蘇摯便已斷定，是汶南王府在背后替龐家撐腰。
“他們來得極快，甚至比無塵他們回來得還早一些。”蘇摯道，“若說只是因親人喪生，激憤至此，我是不信的。”
“所以你要將我的弟子交給這些人。”陳青城淡淡地道。
但這話中的譏刺意味已經很明顯。
蘇摯“咳”了一聲，嗓音便提高了些：“北辰，你講點道理！如今我們能有什么辦法？我給你弟子公道，天下人面前，又有誰給我們公道！”
白筱筱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蘇摯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
他對她十分和藹，卻不由分說，要加給她一個罪名。
他利用她的歉疚和她談條件。那根本不是條件，而是完全讓她擔起責任來。
只不過這條件她是可以接受的，為了天問山，她一切都可以認下來。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去深究。
然而蘇摯又自己揭開了這背后的所有事。
就算她還能同意去背這口黑鍋，她的老師也不會同意。
事情該怎么解決才好？……
“在凡人眼中，天宗是不會犯錯的。”蘇摯喟嘆地說道，“他們才不會管我們的公道，他們要的是他們的公道。北辰，你要為了一個小弟子，就置門宗聲譽于不顧嗎？”
“蘇院長，帶我出去吧！”白筱筱急急開口道，已經顧不得她老師的想法，“這本來就是我的事，總不能讓門宗因我受累。”
蘇摯轉過頭來看著她，還沒說話，一道風障再次出現(xiàn)，將她整個人圍在了其中。
“這不是你的事。”她老師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但她立刻又不能行動了。
蘇摯沉默了一陣，才道：“你想怎么辦？”
不能將白筱筱交出去領罪，鏡天法術就擺在蒼穹之上，讓世人都眼睜睜地看著天問劍宗草菅人命，推諉責任。
“她是我的弟子。”這個聲音仍然平平淡淡，但令白筱筱驚訝的是，那不是發(fā)自她識海中的聲音。
蘇摯也不由得挑了下眉梢，目光望向她的身后。
白發(fā)白衣的陳青城走過來，直接擋在了白筱筱面前，繼續(xù)開口道：“弟子如有錯處，是為師教導不力，所有責罰由我一人承擔。”
“老師！”
“北辰！……”
兩個聲音同時叫出來，但陳青城絲毫不為所動，身姿挺直，像一把出鞘的劍。
“你想用這種方法堵住天下人之口，那就不應該找她，而是找我。”他靜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