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閣下一片寂靜。
王樂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是不在意師長身份的，但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竟也覺得宣布這場比試的勝負有點艱難。
他只得抬起頭，望著兩邊樓閣上的掌門和院長們。
把做決定的事交給他們。
蘇摯和王樂的目光一碰，便咳嗽一聲，向身旁的陶辛看了看，道：“怎么樣？這算是誰勝出了？”
陶辛毫不猶豫地道：“一目了然。”
可不是一目了然么！
一個鳳初境的小弟子，拿著把竹劍，一劍挑飛了教授的青鋼劍，再一劍削了教授的顏面。
以往的試劍大會上，固然有激戰(zhàn)之下弟子僥幸勝過教授的，但也沒有單方面吊打啊！
這結(jié)果讓人怎么開口？
蘇摯無奈地又看了一眼陶辛，才正色道：“白筱筱劍術(shù)修習得不錯，看起來是北辰教導有方。只是試劍大會的規(guī)矩，向來禁止使用法術(shù)，這場比試作不得數(shù)，不如重新比過。”
眾人聽了，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氣。
誰不曉得蘇院長就是要給無塵教授一個臺階下，總比直接說出來她一敗涂地要強吧？
至于重新比過，看樣子無塵君還是沒有勝算的。但只要多支持幾招，甚至手上故意放水，讓白筱筱輕松得勝，倒是能落個容讓弟子、心地寬洪的名聲。
蘇摯既然這么說了，掌門青萍真人是不會有異議的。
碧游元君神色動了動，似乎有些不平，但被青萍真人伸手拉住，也就沒開口。
王樂暗暗嘆了口氣，轉(zhuǎn)向無塵君和白筱筱道：“比試重新開始。按規(guī)則，不可以動用修為法術(shù)，兩位都要注意了。”
見兩個人都空著手，又招呼鶴童兒來取了兩把劍奉上。
白筱筱看著無塵君勉強接了劍，想是還要掙扎著找回些面子，不禁笑了一聲，推開了鶴童遞來的劍柄。
“無塵教授，請指教。”
話音落時，手上輕輕一振，一把竹劍便現(xiàn)于掌中。
原本只是當成普通的切磋試劍，但方才無塵君的舉動，已經(jīng)徹底抹去了她心里最后的一絲愧疚。
哪怕當初將白筱筱關(guān)進寒珠洞，又收了她護體道袍，并非無塵君自作主張，但這位教授的行為中，也缺乏最基本的善意。
她若心懷坦蕩，就不會后來對白筱筱有那么僵硬的態(tài)度，更不會在這種場合搶先出手，恨不得一招就將這個小弟子完全壓制。
更不用說她竟還用了法術(shù)，只怕不是為了挽回些面子，而是出于恨意。
莫名其妙的恨意。
白筱筱好歹也是和各色人物打過半年交道的，如果連這些都看不出來，也就白干了社區(qū)民警。
她選擇無視，不代表心里不清楚，更不代表不會生氣。
既然無塵君還要勉強湊上來，她就不再吝惜做個惡人，好生打一打臉了。
不用備好的劍，而是重新幻化出竹劍，足以令人看到她的態(tài)度。
觀戰(zhàn)的蘇摯因而皺了下眉。
“這小竹子……未免有些托大。”此時也不好說別的，他只能低聲嘀咕了一句，倒有一半像是說給陶辛聽的。
陶辛卻不以為意地注視著場中的白筱筱。
“劍勢如棋勢，坐照攻心為上。”
蘇摯一怔，隨即嘆了口氣。
看來無塵君是注定要敗了。
再敗一次。
……
“無塵教授，請指教。”
白筱筱重復了一遍，竹劍倒持，雖然擺好了架勢，卻沒有出招。
她還是要等無塵君先行出招。
周圍的人都明白過來，不禁驚訝而又擔心。
她怎么能有這么大的把握？
就算她方才僥幸占了上風，她也只是個鳳初境的小弟子啊！
被擠到絕處的無塵君冷冷哼了一聲，緩慢地提起劍來。
這一次她沒有立刻進擊，而是盯住了白筱筱的身形，凝神守一。
她心里也清楚，如果再一擊不中，被對方乘勢反擊得手，自己就再也沒臉在天問山上待了。
所以她并不急，只是專注地尋找著機會。
白筱筱則似乎很放松地站在對面，只是仔細看時，才發(fā)現(xiàn)她從頭至腳紋絲不動，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她顯然也在收斂心神，應對即將到來的這一劍。
這會是怎樣的一劍呢？
可惜旁觀的人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就在兩人仍然對峙的時候，天邊倏忽劃過一道劍光，落地便是一個高峻挺拔的身影。
王樂愣了一下，才示意觀戰(zhàn)的眾人分開一條道路，讓那人走上前來。
看清了那人的不論是教授和弟子，都讓到一旁，躬身施禮。
不等對方走近，王樂也恭敬一禮，隨即才道：“陳院長的傷不礙事了么？”
“嗯。”陳青城淡淡答應一聲，又半仰起頭，向閣樓上的幾位院長致意。
蘇摯和青萍真人都笑著揮了揮手。
和所有人一樣，王樂只道他還是不放心自家弟子，所以過來觀戰(zhàn)，正要開口讓一讓他，誰知他徑直走上前去，就站在白筱筱和無塵君對峙的中央。
“你，跟我回去。”他望著白筱筱說，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白筱筱剛剛積蓄起來的劍氣登時消散無蹤，又不知他什么用意，只能答應一句：“是。”
眾人一片驚訝，有人忍不住發(fā)出低聲的驚呼。
就算是導師吧，如此毫無情由地就打斷弟子的比試，而且顯然不允許她再參加這場比試，也太過分了一些。
一年前曾見過白筱筱參加境界測試的弟子們更是這么想。
他們親眼見到，原本應該達到琴心境、甚至更高境界的白筱筱，就因為一個同門之間玩笑的賭約，被陳青城取消了考核的資格。
現(xiàn)在他又要取消她比劍的資格了嗎？
在這個弟子明顯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一位教授之后？
這陳院長，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和大部分人有著同樣想法的王樂干咳一聲，走上前去。
“陳院長，這……小竹子其實……”
“她劍術(shù)不精，沒有資格參加試劍大會。”陳青城冷著臉說完，又轉(zhuǎn)向白筱筱，“跟我回去。”
真是好不講理啊！這下所有人都在想。
她沒有資格，當初她報名的時候，你為什么不阻止？
欺負自家弟子好玩嗎？……
感覺到周圍許多同情的目光都射了過來，白筱筱只得目不斜視，盯住了陳青城轉(zhuǎn)過身去的衣角，木然跟他向前走去。
她老師以這種方式入場，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
而且做出的決定也很不講理。
但她心里涌上來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想問問他，為什么不告訴自己被絕鳴劍傷到的事？
他實在是個太過沉默寡言的人，很多事，只是覺得該做就去做了，卻不給人一個解釋。
這一次也一樣。
白筱筱發(fā)現(xiàn)，她并不在意陳青城取消自己參加比試的資格。
就像他當初不讓徐嬴教授給自己的論文評甲等，不讓蘇院長通過自己的境界考核。
只要是他做的決定，她相信總會有理由的。
她只想知道這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