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口通往郊區的路上，兩輛桑塔納疾馳而過。

這兩輛車上總共坐了九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站前分局刑警大隊一中隊的六個民警和大隊長王平、副局長李樂峰，還有就是技術中隊的中隊長崔立偉。

高梁開車，全神貫注；坐在副駕駛的李樂峰側著身子，正在給后排的崔立偉、黎麥和李永秋介紹案情。

這起案件發生在不久之前。

在第一季度末，郊區某礦場第一季度回流資金到賬。3月31日那天下午，會計將現金從銀行取了出來，放在了礦場辦公樓財務室的保險柜里，準備在清明節前作為第一季度的工資和獎金存發放給全場工人。

當晚，一伙蒙面歹徒開著一輛吉普車，手持“五子蹦”霰彈槍闖到了礦場。他們開槍打死了門衛之后，直奔礦場辦公樓財務室。

進到財務室，他們并沒有撬開保險柜，而是拿出土質的粘土炸藥，將保險柜炸開了，迅速搶奪現金。

匪徒一系列舉動，很快驚動了當晚礦場上值班的保安隊隊長田國峰。他帶著五個保安沖進了財務室。

由于這個礦場資源是國家軍用資源，因此礦場保安隊是破例被允許持有武器的。

當保安隊長田國峰拿著五四式手槍在財務室門口鳴槍示警的時候，卻被里邊的匪徒一梭子子彈給撂倒了。

其他保安見狀，紛紛開槍還擊。在狹小的空間中，現場一片混亂。由于保安們準備不足，他們很快就被打傷、打死；而對方僅僅有一個匪徒被擊中。

可是這群悍匪并沒有對自己同伴受傷的事情有何反應，依然是一面護著搶來的錢，另一方面瘋狂地開槍還擊。

保安隊里年紀最大的王德金沒有敢上前，而是站在幾個保安的最后，靠近門邊的地方。他見狀不好，心中實在害怕，悄悄地從門邊溜了出去，躲在了樓道的廁所里。

他本來準備報警，可是他的步話機在慌亂之中掉落在現場，而手頭上又沒有其他的通訊工具。他躲在廁所里，又不敢跑出去，只能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里。

槍戰聲總共持續了二十多分鐘，直到最后還有不斷射擊的聲音。

可是礦場地處偏僻，當夜在礦場值班的人員不是被殺害了，就是參與到這次槍戰中，并沒有其他人能夠報警。

王德金在廁所里一直等到大天亮，很久沒有聲音之后，才敢出去。

此時財務室里的鮮血已經流到了大樓的走廊里，周圍靜悄悄的，看來匪徒已經撤離了。

他壯著膽子走到財務室門口，一看里面橫七豎八的尸體，其中有幾句尸體的臉已經被霰彈槍打得見不出原來的模樣。

他驚叫一聲跑了出去，到了傳達室發現了當晚值班門衛的尸體，幾乎嚇破了膽子。最后，他鼓足了勇氣，用傳達室電話撥通了報警電話。

等到警察趕到現場的時候，礦場工人們已經陸陸續續來上班了。

眾人看見財務室的慘狀，發生了大規模的騷亂，造成了現場十分混亂，所有的痕跡都被破壞殆盡。

李永秋聽完李樂峰的介紹，一臉愁容，“那我們現在掌握的所有情況，只有王德金的供述嗎？”

李樂峰把材料遞給他，“還有那幾具尸體。”

高梁插了一句話：“這起案件我倒是也聽說了，可是當地警方完全有能力偵辦，為什么讓我們過來支援？”

李樂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個礦場在當地是納稅大戶，礦上的領導都與當地的黨政機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看了看車里的人，還是挑開了明說，“這次案件你們聽起來像不像是內鬼所為？”

高梁笑了，“那哪是像啊？那簡直就是啊！按照王德金的說法，這伙劫匪十分了解礦場的工作安排、結構布局、人員調配，這次搶劫也明顯就是沖著這筆錢來的……說真的，包括王德金這個人，我認為都是懷疑對象！”

“你看，你也是這么想的。那當地公安偵辦這起案件，將會面臨多大的阻力和障礙？”李樂風看高梁一點就透，于是也打開天窗說亮話。

李永秋理解了李樂峰的意思，不過他卻另有顧慮，“俗話說得好，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們這十來個人過來偵辦這起案件，不是給人添堵嗎？到時候，當地警方不但不配合，反而處處設障礙，我們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李樂峰坐直了身子，看著眼前的土路，有些疲憊地把頭靠在座椅靠背上。“永秋，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這次市局刑警支隊也會派人過來指導，但主要的工作力量還是我們站前與當地警方。事情的道理大家都懂，可這是命令，我們不得不服從！”

李永秋知道他的難處，也不再言語。

高梁為了緩解氣氛，問了一句案情：“死的這些人里都是礦區的保安人員嗎？”

李樂峰搖了搖頭，“應該還有一個匪徒。但是現在我們沒有辦法判斷哪個是匪徒。”

車上人聽了一愣，“什么意思？”

李樂峰告訴他們：“有幾個人的尸體已經被打爛了，現在聯系上保安人員家屬，通過DNA技術還原保安人員的尸體，那么剩下的那個就是匪徒。”

高梁聽完以后，發現了一個重要的疑點。“按照當地警方提供的材料，當時安保隊拿的可是五四式手槍，力量非常有限，而且很快就用光了子彈，怎么可能會把匪徒的尸體打爛？”

李樂峰滿意地點了點頭，“是啊，你也發現了！那么做出這種事的人，應該就是他們的同伙！”

可是新的疑點又來了，匪徒為什么要打爛自己同伙的尸體？

雖然道路比較坎坷，但總有到達的時候。不到中午，兩輛車停在了礦場的大門口。

當地刑警大隊大隊長毛君竹早早等在門口。他看見兩輛車過來，立刻迎了上去，“各位兄弟，遠道而來，歡迎歡迎！李局長竟然親自上陣，實在讓我們受寵若驚。這起案件想來你們已經了解了情況，我們也做了一些初步的工作，一會兒咱們碰個頭！”

高梁打量了一下這位大隊長。

毛君竹大概有四十多歲，身高在一眾警察里算是偏矮，身材有些胖，操著一口四川普通話話，看起來并非是本地人。

毛君竹看見王平更加熱情地打招呼，“王大隊，你也來了！咱們自從上次在市局開會之后，再也沒見過面，沒想到再見卻是因為這樣一起案件！”

王平笑著迎了過去，與他松松地擁抱了一下，“唉，毛大隊這幾天辛苦了！這個案子怕是很是棘手，把你們折騰夠嗆吧！”

毛君竹依然是用了四川話混著東北腔，豪氣地擺了擺手，“別提了，這案子現場的痕跡幾乎什么都沒有了，我們怎么查也是查不出有價值的線索！”突然，他壓低了聲音，“現在我的人馬都去找這些槍和炸藥的來源，還有一批人正在查礦場里的人！”

王平和他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兩個人的表情都有幾分“你知我知”的意味。

李樂峰此時也將四周觀察了一遍。他發現這個礦區三面環山，只有大門是通向馬路的，但大門和馬路之間還有一段距離。也就是說，想從這個礦場離開，只有通過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所大門。

“咱們先進去看看吧！”李樂峰指了指旁邊的傳達室，這是當晚的第一個案發現場，傳達室里的門衛就是第一個被害人。

到了傳達室門口，這里已經被警方拉上了警戒線，還有輔警在守著現場。他們看見毛君竹過來，趕忙打了個招呼，“毛大隊！”

毛君竹把手向后一比劃，“這幾位是市里來的同志，幫著咱們一起查案的，我們先進傳達室里看一看！”

礦場的傳達室非常簡單，就是一間大概六平方米左右的、用預制板搭建的泥磚房。里面是一鋪火炕，通的簡易爐子，煙囪沖著外邊；一張小桌子上擺的是出入門登記本和一支蘸水筆。

按照王德金的說法，那群匪徒當晚應該是開著吉普車過來的。他們想要闖入礦區，卻打不開鐵閘門，因此其中一個人闖進傳達室，殺了門衛，開了鐵閘門的機關，把這一伙子劫匪放了進去？

高梁和崔立偉仔細觀察著這個六平米左右的小屋子。火炕上的棉被已經被打開了花，滿是血跡，就連棚頂和桌子上的登記本也全都是血跡，看來這一槍也是用霰彈槍。

崔立偉倒退到傳達室門口，告訴高梁，“你站在炕沿，我先看一下。”

高梁聽話地站在了炕沿邊上。

崔立偉搖了搖頭，“你再往前走兩步！”

高梁往前走了兩步。

崔立偉又搖了搖頭，“你還是再往前走兩步吧！”

高梁又往前走了兩步。

崔立偉點了點頭，“門衛應該是在這個位置上被殺害的，這樣才會形成目前屋子里這種血跡噴濺的狀態。”

毛君竹看著崔立偉，挑起了大拇指，“立偉兄弟，真是神了！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門衛就是死在這個位置上，他的胸部被轟開了一個大洞，應該是當場死亡。”

崔立偉點了點頭，“看樣子是車的響聲驚動了門衛，他要出來看，沒想到卻被一槍打死在門口。”說罷，他指了指鐵閘門的電開關，“那開關上的指紋提取出來了嗎？”

毛君竹搖了搖頭，“沒有，那個開關上的指紋都被擦干凈了。看來當晚兇手打開門之后，立刻就消除了痕跡！”

“其他地方有指紋嗎？”高梁聽到這里，心里有些不祥的預感。

“沒有，整個作案現場一枚指紋都沒有提取到。據唯一的幸存者者王德金說，這群悍匪作案的的時候都帶著手套，穿的就是街面上隨處可見的膠皮棉鞋和軍大衣，戴著黑頭套，完全沒有暴露任何有效的特征。”毛君竹表情十分遺憾的告訴他們，這些工作其實早就做了，然而卻是無用功。

高梁和李樂峰對視一眼，看起來這伙人反偵察能力很強，再加上內部人員的通風報信和本地黨機關的千絲萬縷聯系……這起案件的棘手程度超乎想象，難怪市里會把他們派過來，的確是不好辦。

“值班的門衛只有這一個人嗎？”李永秋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毛君竹嘆了一口氣，“本來應該是兩個門衛值班。可是當晚另一個門衛和保安隊值班的人一起去喝小酒了，只剩下一個老大爺在這兒守著，那剩下的門衛大爺六七十歲了，怎么可能會應付這樣的事情？”

“另一個門衛現在在哪兒？”李永秋追問。

“和保安一起也被打死了。”毛君竹嘆了一口氣。

一時間現場沉默了下來。還是王平性格活絡，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咱再往里走走吧，或許還有別的線索。”

門衛到礦場的辦公樓，不過是100米左右的距離，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辦公樓前。

因為礦場經常要走些大型車輛，根本不可能將路面鋪成平整的水泥面，因此整個場區只有辦公樓前鋪了一小段的水泥路面。

崔立偉蹲下身來仔細看了看水泥路面上的黑色印跡，“看來當晚他們逃離的也比較倉促，這車痕跡應該是快速打輪造成的。”

毛君竹點了點頭，“我們也發現了這一處，不過從這些痕跡我們看不出來是什么樣的車。”

崔立偉比了比車距，“看這幾個輪胎印子的距離，我覺得可能是輛進口吉普車。”

毛君竹聽完這話，不禁笑出聲來，“有錢開進口吉普的人還能出來搶劫嗎？”

崔立偉站起身，語氣冰冷地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那吉普就不是搶劫得來的呢？”

毛俊竹一愣，“你說的也有道理！”

王平走上前來問道：“毛大隊，你們的臨時辦公場所在哪？這礦區這么大，你們得有個落腳的地兒，才能繼續了解情況吧？”

毛君竹苦笑道，“從我們到這來調查這起案件開始，就受到重重阻力。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正經的地方辦公。不過這案子實在太大了，搞小動作的人不敢在明面上蹦噠，只能暗地里使絆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