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瞬時安靜下來了，柳明嵐瞪了裴如意一眼，裴如意倒是很有些委屈。
“鶯鶯啊，我們向來曉得你和信都侯府的大姑娘關系極好，便以為你今日不回來了。”
“原是這般。”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柳明嵐還沒和她撕破臉面，裴鶯鶯還有些事情要和她算賬。
“祖母。”
裴鶯鶯像往常一般走到裴老夫人身邊去，裴如意正好坐在了她往日坐著的位置上。
“娘，你拉我干什么，我為什么不能坐在這里？”
柳明嵐都快要被這個女兒氣死了，卻又礙著屋中人多，不想出聲訓斥她。裴鶯鶯倒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大有裴如意不讓座，她便站著不動的意思。還不等裴老夫人開口，她便忽然伸手捂在了胸口的位置上。
她這番動作卻唬得屋內眾人神色各異，裴老夫人忙讓人端了繡凳在自己旁邊，又讓裴如意往旁邊挪了挪。
“東施效顰！”
裴如意憤憤不平地往旁邊挪了挪椅子，裴鶯鶯便悄悄將椅子拉了一下，裴如意一個沒拿穩，若不是旁邊有丫鬟扶了一把，只怕整個人連帶著椅子要往前栽去。
“你！”
裴如意還沒站穩便扭頭去瞪裴鶯鶯，哪知裴鶯鶯根本就不理會她，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她剛才坐過的位置上。
“祖母，今個兒宴會上出了件大事。”
裴鶯鶯才不理會桌上的其他人，噙了笑面對著裴老夫人，還很是親昵地挽住了裴老夫人的胳膊，裴老夫人安撫性地拍了她的手臂，示意她講。
“今日在宴會上，李府的姑娘被陛下瞧見了，要她入宮為妃。巧的是，孫女今日和她穿了件一模一樣的白底繡綠梅的披風。孫女雖然比不上李姑娘的花容月貌，但因著那件披風的事，總是有些后怕。”
裴老夫人正拍著裴鶯鶯的手背的手一頓，凝神想著“綠梅”二字。當今陛下最喜歡綠梅花，這事倒是沒幾個人曉得，裴老夫人知曉這事，還是個陰差陽錯下的意外。
陛下齊楨還是三皇子的時候，生母的身份并不顯赫，后來他被先帝過繼給了最受寵愛的梅妃。坊間曾有傳聞，說和三皇子一般年齡的梅妃和三皇子之間有些不清不白的。傳言有時候并一定是空穴來風的。
當初若非裴伯庸“不小心”撞破了一些齊楨的秘密，裴府是決計不可能和三皇子綁在一處的。
許多事，許是從一開始便是天注定的。
“那件披風也不是什么稀奇物，讓顧嬤嬤拿去燒了吧。”
裴老夫人雖是對裴鶯鶯說著話，卻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柳明嵐。柳明嵐面上依舊還很是鎮定，放在桌下的手卻早已攥緊了帕子。
“好。”
裴鶯鶯瞧起來對那件披風沒有很感興趣的樣子，倒是讓柳明嵐松了一口。不過裴鶯鶯接下來的話，卻又讓她更加慌張了。
“說起來，今日若非我院里的三等丫鬟提醒綠珠，只怕她都要想不起來那件披風。原是大伯母的一片好意，如今燒了倒還是有些可惜。”
“往后你若喜歡什么衣裳，便去賬房支了銀子去買，不必等著府上置辦下來。”
裴老夫人這話卻是明里暗里地敲打柳明嵐，唬得她半晌都沒說出一個字來，倒是裴如意坐不住，有些急了眼，俗稱，酸雞跳腳。
“祖母怎么總是偏心二堂姐，如意和如歆好歹也是您的孫女，我們也想要新衣裳。”
“祖母，我還有很多新衣裳都沒穿過，我什么都不缺的。”
見裴如意拉了她出來做墊背，裴如歆慌忙解釋了幾句，卻惹得裴如意直掐她胳膊，裴如歆受不住疼，兩眼淚汪汪的，裴如意卻不許她哭。
裴鶯鶯往這邊看了一眼，很快朝裴如歆招手，讓她過來。
“你若是想要新衣裳便去找大伯母要，祖母又不曾短了你什么東西，你倒還來欺負妹妹。”
裴鶯鶯將裴如歆的衣袖拉起，只見裴如歆白藕似的胳膊上，紅色掐痕斑斑，有些觸目驚心。
裴老夫人還正為柳明嵐的事情生著氣，又見裴如意這般，頓時將筷子摔在桌上，面容嚴肅。
“我上次便說過了，你若是教導不好這個女兒，我便來親自教導。既是如此，我瞧這晚膳也不必用了，顧嬤嬤，帶著三姑娘去靜室抄抄佛經，等什么時候懂得恭順孝悌了，什么時候再出來。”
顧嬤嬤很快便招呼了兩個婆子過來，以防裴如意逃跑和掙扎，她倒是早有準備。
柳明嵐這下也顧不得沉默是金，慌忙要去朝裴老夫人跪下，卻被身邊的裴伯庸攔住。
裴伯庸也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聚了眾人在益春堂用膳，一方面又能討得裴老夫人的好心情，全被裴鶯鶯給搞砸了。他此時面上也不見多大好看，忍著怒火扶住柳明嵐，心里暗道一對蠢貨母女。
裴舒在一旁倒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只念著之前在書房里，裴伯庸問了他幾個關于破題的方法，他卻是一個都答不上來，惹得裴伯庸差點就準備拿硯臺砸他。
“母親，明嵐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帶著她回去。”
“去吧。”
裴老夫人有些疲憊地朝他點了下頭，隨后又讓其他人離開，只留下了裴鶯鶯一個人。
“鶯鶯，你瞧裴府如今如何？”
裴鶯鶯扶著裴老夫人在榻上坐著，然后坐在了她的旁邊，忽然聽見她問了個有些莫名的問題。
許是...大廈將傾。
“孫女愚鈍，倒是沒覺得如今裴府與之前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裴府，不是一直都是這般么？”
裴鶯鶯不閃不躲，盯著裴老夫人的眼睛瞧去。裴老夫人默了默，也瞧向她，可沒一會兒就將眼垂下，也不知心虛還是想到了什么。
“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總說起祖母的。母親也是。母親去世前不久還說梵山上的桃花都開了，要和我一同去瞧瞧。終究是沒去成，桃花也落盡了。”
裴老夫人只是沉默。
“我時常想，到底是這天地不公，還是他們擋了什么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