勻熾收回思緒,似乎并無異樣。
淺淡的眉眼輕輕落在涂絨身上。
勻熾拱拱手,仍是那副如玉的書生做派。
“君上,我看這小公子身上似乎有什么異常,我在這片地守了許久,這里也免不了收我四溢的濁息侵蝕,君上還是帶這小公子回去檢查一番吧,畢竟,最近……造訪這里的客人,著實多了些。”
扶靖玄知道面前這位恐怕來頭大得很,見藺耀和他交談也不敢說什么,但眼下聽到這話,扶靖玄卻耐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不知前輩可知……近半年來此處的失蹤案件?”
勻熾看了眼扶靖玄,看在這是個毛頭小子的份上倒是沒多計較。
勻熾說道:“我神智不清已不知多久了,但這片地界一直是被我的迷陣隱藏著的,只是最近出了些狀況才又重新讓人得以見到。你說的什么失蹤我不知道,不過,剛才,我意識恢復的那一刻,倒是察覺到了另一股妖息。”
勻熾看向藺耀。
——那道妖息和藺耀的妖息,九成相似。
勻熾因為濁息,只能終身囿于七濁惡龍淵,然,清柏的出現(xiàn),讓他開始萌生去意。縱然離開七濁惡龍淵后,他每過百年便必須閉關十年,用以調息壓制體內的濁息。
他帶著清柏離開的時候,東西妖界還處于對立的狀態(tài),藺耀亦還是妖族至強。
可現(xiàn)在,不說那幾只小輩的狐貍,貌似來自西妖界的涂山狐一族,便說藺耀的修為……至少損了有三四層的模樣。
滄海桑田。
他瘋瘋癲癲了這么久,這天下局勢也早已不似當年。
藺耀聽了勻熾的提醒卻是蹙眉。
以勻熾的修為,加上他本身對濁息的熟悉程度,看出來涂絨身上的異樣根本不是難事。
勻熾會這樣說,那肯定是察覺到了什么。
涂君秋涂繆華也是急切切的,對視一眼便想把自家小弟抱過來,根本沒花心思想勻熾話尾那句話的貓膩。
但藺耀怎么可能把涂絨給出去?
當著涂家兄妹還有涂九奎的面,毫不掩飾地,就把涂絨抱得更緊了。
涂絨這才看到,除了他爸他媽,他家已經(jīng)有三位大神在這兒了,溜溜的狐貍眼頓時瞪圓了,然后就心虛地躲進了藺耀的懷里,可憐巴巴地“嗷”了一聲。
藺耀也沒興趣管道門調查的什么失蹤什么案件,滿心掛在了疑似出了問題的小狐貍身上。
藺耀眉目一凝,頓了頓,和勻熾說:“下次,我要見到你。”
說完,扔了一片龍鱗給他。
他身上的濁息已經(jīng)被他剝離出去了,他身上扒拉下來的龍鱗可以暫時幫勻熾壓制濁息的反噬。
勻熾聽懂了藺耀的話外之意,只是淡淡一笑,又垂下首向藺耀行了一禮。
恭敬且鄭重。
藺耀轉眼就消失了,涂家兄妹差點沒直接罵臟話,也消失了,一看就是去追人了。
涂九奎倒是也想跑去追,奈何他身上還一個特殊部門副部長的職務,眼下還得安置這幫小輩,以及關于勻熾口中意有所指的那位“客人”進行調查。
沒過多久,師患也找到這里了。
他一眼就看出勻熾的不凡之處,反正絕對不是什么善茬。
許是看在藺耀的面子上,勻熾格外好說話,把他能依稀記得的,他們想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然后就溫溫潤潤地笑著送客。
“師父!”扶靖玄瞳孔一縮。
就在他們踏出村子地界的那一刻,整個村子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地,更別提迷陣里的景象了。
師患和涂九奎對視一眼,都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
送走這些客人后,勻熾負手而立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漫步著。
當初他血洗了這里,后來回來時,又憑著記憶恢復了原樣,可終究,不復當年了。
他還記得他的阿柏興奮著扯著他的袖子同他笑說:“勻勻,我想在這里住下,擺一個糖果攤,哄小孩子!”
勻熾點點他的鼻頭,不給面子地笑話他說:“你自己還整日一副孩子模樣,竟然還想去哄其他孩子?”
那片森郁的柏樹林是他失去意識時麻木地,每天重復著驅使傀儡去種下的,似乎在潛意識里,他還幻想著,說不定哪一天,他的小清柏就回來了。
勻熾抬手摩挲著最新種下的那棵小苗的枝干,似乎透過一棵樹,在看什么。
許久許久。
勻熾緩緩笑了。
小傻子呀,我瘋了這么許久,竟是讓你孤身走了這么許多年。
小傻子,你不會怪我的,對吧?
如今我清醒了,也該是時候來尋你了。
只是不知,生前未能尋到的,我死后,能否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