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總覺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像我進入慈中書院一樣。
很多人說中考是人生中的第一個坎,每個人都會遇到。過去了,前路一片平坦,邁不過,提前進入社會。后來看看,可笑至極,可當時卻也無從反駁。
上了高中,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高考才是那根獨木橋!
2004年的那個夏天,我迎來了這人生中的第一個坎。
我的初中就是地方小初中,一共也就六個班級。我們班在全校排名最后,帶我們的班主任還是特級教師,嘴上總是掛著一句話:“你們這個班,是我?guī)н^的最差的一個班。”
好像老師總是喜歡說這句話,如果帶出成績了就顯得特別有成就,若是不幸沒能如愿,只怪學生太差,非老師之過。我們總是在講臺下吐吐嘴,交頭接耳,小聲回應著:“你對每一屆都這么說!”
雖然我是全班第一名,但是在全校看來,都二十開外了,根本沒有希望進我們縣的省重點中學。
中考那天,我父親告訴我:“考不考的好無所謂,家里反正還有一畝三分地,大不了回家種地!”
好一個中考加油!誰要回去種地啊,我才不要再做農(nóng)民了!
不像我父親,我母親每天都會上香請菩薩,保佑我順順利利。
那年中考,英語試題特別簡單,或許是因為非典第二年的緣故,也或許是菩薩真的顯靈了,我破天荒,考了全校第五名。
我們學校真正超過省重點中學分數(shù)線的就一人,但是縣里的教育政策要求資源平等,慈中書院給了十里初中五個分配名額。
哈哈,我就是分配名額的最后一個,比第六名高出0.5分,被分配進省重點中學,慈中書院了。
這種感覺比考上還要爽,就像是蒼天選中了你。
我媽一直感謝菩薩的保佑,每天都會燒香拜佛還愿。
當然,我還要感謝我們縣的教育政策,感覺自己像是買彩票中了特等獎一樣。
我爸喝著啤酒,挺著肚子,微微笑著:“嗯,考的好不錯,家里的那些地還能繼續(xù)租,接著收租金。”
開玩笑,我都已經(jīng)占上分配名額了,哪里只是考的不錯呀。
我也不知道他是因為租金能繼續(xù)收高興,還是因為我能進慈中書院高興。
管他呢,反正我那個夏天過得不錯。
我爸還積極的應酬著周圍鄰居的恭喜,謙虛的我不敢相信。
4
其實“狠下心”選擇慈中書院,這中間還有一段故事。
中考結束,家里人還在眾人異樣的眼光下,討論著是去慈中書院,還是去滸上中學。家里的二叔、三叔、小叔都紛紛來出主意,真可謂眾說紛紜。
在滸上中學,我這個成績就是前幾名,以后學校有什么活動,資源都是往好學生靠的。
又說慈中書院平臺高,人總要往高處走的。
雖然兩所都是省重點中學,但是總所周知,慈中書院穩(wěn)坐慈縣中學教育界第一把交椅。
好在那年填志愿之前,我初中班主任說了一句:“他的進步空間非常大,需要有更大更廣闊的舞臺。”
我爸爸雖然是一個農(nóng)民,那也能聽得懂班主任的意思,毅然決然的選擇慈中書院,也不管什么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的說法了。
真正填志愿之時,我爸很空,分配名額的人員不需要填志愿,直接入學。
所以我感覺我和慈中書院很有緣,有些事就是冥冥之中有定數(shù)吧,我選擇了慈中書院,慈中書院也選擇了我。
特別是有一個人,在慈中書院等著我。
5
2004年8月12日,入學報到。
我懷著忐忑不安又蠢蠢欲動的心,在父親的帶領下走進了慈中書院的校園。
慈中書院的入學報到程序比較復雜,我和父親在校體育館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找到自己的歸屬班級,做好入學登記,繳納學費,領取被子和洗漱用品,哐當哐當一大堆。
穿過一座小橋,一路走到底便是學生宿舍了。
走廊有些陰暗,在這炎熱的夏天,倒是有一份涼意。黃色泛皮的宿舍門,一扇扇排著,從走廊的一頭到另一頭,就像是老爺爺?shù)难例X,泛黃漏風,關起來還賊費勁,撞得門框暗暗發(fā)痛。
好不容易關上了,上下都透著光,連教導主任在門口來回走動的影子都能看得到。
我和父親提著行李,拎著學校發(fā)的杯子和洗漱用品,叮當叮當走進了303宿舍。
六人間,向陽。
我還是挺慶幸的,有得必有失,相比北面缺少了衛(wèi)生間的配備,卻有著北面寢室無法比擬的位置優(yōu)勢。
寢室里目前只有一個人在整理床鋪。我鼓起勇氣,懷著好奇之心,打著招呼:“哈嘍!~我叫吳豐年。”
簡單直接。
那人抬起頭,停下手中的動作,說了一句:“陳磊。”他更加簡潔。又看到我爸走進寢室,禮貌的喊了一聲:“叔叔好!”
我爸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他總喜歡這樣,跟小孩子的交流能用表情就不用語言,能用手就不動口,這一點在我小時候特別明顯,凡是能用打解決的問題,我爸絕對不會在我身上多費口舌。
我尋找著自己的位置,靠窗的上鋪,正好跟陳磊腳對腳。
那是我最為理想的位置,采光、通風都最佳,就是離晾衣服的地方近了些。
“陳磊,你爸爸呢?”我理著自己的床鋪,有一句沒一句的問著。
“他早回去了,把我送到這里就回去了。”
我抬頭看看正在忙碌的父親,想一個眼神讓他充分理會。
而我父親壓根沒理我,淡淡的接著話題:“這第一次住校啊,總得好好的整理整理,看看缺什么,別等到時候來不及。”
“爸,這里又不是沒地方買,您別操這心了。”我似乎急著想要我爸趕緊回去,好像有我爸在顯得我特別嬌生慣養(yǎng),不夠獨立。
我可不能第一天就在寢室中留下這樣的印象。
我爸沒回應,自顧自整理,隨后又說著,什么東西放在哪里,洗衣服要注意什么,被子要經(jīng)常曬等等的生活瑣碎。
我聽著有些不耐煩,一個勁的用“是!”,“知道啦!”來應付。
陳磊利索的從上鋪跳到了地上,那下床的方式就跟鯉魚跳龍門一樣,沒扶梯什么事。
“別驚訝,我是體育特招生!”
他好像能感覺到我內(nèi)心的表情一般,我都毫無征兆,已經(jīng)被他搶答了,活生生的讓我把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你,你干啥去?”我換了個問題,掩飾自己的尷尬。
“去教室啊。”他利索的套上鞋子。
“他們也去教室了?”我指了指對床的上下鋪,已經(jīng)整整齊齊,卻不見人影。
他點了點頭,抱起籃球,留下一句“叔叔再見”,一溜煙跑了出去。
這次輪到父親特意看著我,似乎告訴我現(xiàn)在不要著急趕他走了吧。
我沒理會,低著頭,自顧自,仿佛是自己的小心思被父親一眼看穿一般。
6
“好了,整的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一會你自己去教室吧。”父親看著整整齊齊的床面、桌面、箱子,安心的拍了拍手。
我連忙從床上跳下來,這速度,堪比體育特招生。
“爸,我送送你!”
父親很是無奈,一路上不斷的嘮叨著,學校的注意事項,擔心我生活不適應,擔心我被騙,擔心我學習跟不上,等等等等,就好像要替我媽把所有的囑咐全部說一遍一樣。
“好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我露出一張笑臉,給父親一個積極確定的信號。
可父親并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樣,大大方方的轉(zhuǎn)身離去。
父親收起了輕松和微笑,一臉擔憂的看著我。
而我卻一直反復的催促著父親,我只是想讓父親明白,我自己已經(jīng)可以獨立了。
他沒有說話,三步一回頭,五步一轉(zhuǎn)身,一直到寢室轉(zhuǎn)角的花壇。
每次回頭轉(zhuǎn)身,我都會招招手,給父親堅定地信心,就好像要住校的不是我,而是父親一樣。
后來我才知道,我住校的第一天,母親和我一樣都失眠了。
天下哪有不擔心子女的父母,更何況我是第一次離開父母,離開家,獨自一人住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
不是我們離不開父母,是父母更加在意我們,牽掛我們。
父親面上看著堅強鎮(zhèn)定,那些回頭卻流露著他內(nèi)心最真實的感受。
無奈自己那時沒有那么懂事,看著父親回去,就一路小跑回了寢室,頗有一種終于擺脫束縛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