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正步訓練講究持久,每個姿勢都標準到位。訓練的時候需要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定格。擺臂腳離地,腳邁出多少厘米,離地多少厘米,邁的時候速度要多快,踢的時候力量要多大,都有詳細的規定。常教官總會一排一排檢查所有人員動作,一個個糾正,直到所有人動作一致為止。往往一個動作需要保持好幾分鐘。
煎熬下的那幾分鐘,我們都咬牙切齒,拼命的堅持,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讀秒!那時我才真正體會到什么是度分如年!
砸地那一下,場地上奏起啪啪啪的響聲,四處開花,像小時候過年放的摔炮,有的響亮,有的輕描淡寫。
每每聽到這,常教官就來了一個示范,那一聲“啪”,能抵得上我們全班人的聲音,還伴隨著解釋:“注意,正步腳落地,必須擲地有聲!”
眾人自愧不如,卻打心底不想努力訓練。
訓練結束,我們各個身心俱疲,特別是那腳底火辣辣的感覺可延綿三日!
策一路抱怨著這太不人道,松直接用力的相對作用,動量守恒,動能轉換等等分析了一遍正步那一下我們的腳得承受多大的力,不得不服。
芳芳翹著腿,用手不停的揉著,崇拜的看著松,嘴上還少不了麻煩:“軍訓的塑膠鞋子鞋底本來就薄,簡直是折磨。”
一群人跟著起哄,就是一頓亂指責,非要說學校沒人****不會憐香惜玉。
女生都有特權了,還不夠憐香惜玉?
我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們抱怨有啥用呢?明天還不是照樣得練?”
這下好了,成了眾矢之的,再明白的道理,在情緒面前也是無奈。無奈,我只能講原本一直在芮雪身上的注意力默默轉移。
我總感覺芮雪有出乎常人的冷靜,或者用她同桌婷婷的描述是冷淡。她那一顰一笑,似乎對這樣的事司空見慣,一切在她眼中風輕云淡。一絲晚風拂過她額頭那幾捋發絲之時,世界都變得寧靜。
策突然對松眨了眨眼:“別慌,我妙手偶得,有妙計一枚。”
我被他倆蒙的莫名其妙:“你倆干嘛呢,擠眉弄眼的,暗送秋波啊?”
“天機不可泄露!~”
松在芳芳耳邊嘀咕了幾句,便起身走了出去。周邊“呦”聲四起,這種氛圍像極了圍觀愛情,內心癢癢,卻無處尋覓。芳芳低著頭,秀紅著臉,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
策也想出門,我一把拉住他:“哎哎哎,這么不識相呢,他們兩出門說小秘密,你去湊什么熱鬧?攪黃了松的好事,那可不厚道!”
“什么跟什么啊,你壓根不知道。我告訴你啊,松叫芳芳出去是理解我,給我的信號。”策好筆畫了好幾次,特別神秘。
“再說了,我又不是去找松他們,我自有門路!”他呵呵的笑著,甩開我的手,朝著學習委員潘婷婷走去。
不一會,他兩就像松和芳一樣,成雙成對,在眾人的矚目下走出了教室。
我眉頭一皺:靠,這一對對的干啥去了?
“你們怎么這么猥瑣啊?”羅文欣看著幾個周邊的男生那么臭嘴臉,一臉鄙視。
我無奈的搖搖頭,默默的等著。
過了一會,芳芳一路小跑進教室,臉比出去的時候更紅了。她在座位上翻找著,不知道拿了個什么又出去了。
“松沒怎么你吧?”
我話從她耳邊飄過。
芳芳頭也沒回,溜出了門。
隨后進來的婷婷居然復制了芳芳的動作。
這下好了,我滿腦子的疑惑,壓根看不進書。好奇心一旦激發,便難以抑制。我眼睛看著書上的那些字符,卻不停的模擬著外面的場景。
又過了一會,他們四人有說有笑,一前一后的回了座位。
我迫不及待的問道:“你們干啥去了,這么神秘,還帶了芳芳和婷婷。”
松回道:“等晚自習結束再告訴你。”
他們兩真不是人,吊足了我的胃口,我幾乎用的命令口氣,責令他們坦白從寬,可我那充滿掙扎的聲音被淹沒在周邊的安靜中,壓根沒有人理我。
我不死心,也顧不得晚自習了,對策上下其手,抓癢癢威逼利誘。
策連忙喊停,還擠眉弄眼的告訴我張老師在后面。
“騙鬼呢!這個時候張老師老早下班了!”
“就站在后面,你看教室后門的窗。”
我突然感覺背后一涼,情不自禁的朝著后窗看去。這是一種初中三年時間養成的機警。
果不其然,張老師那雙明亮的眼睛正注視著我。
這一看,令人毛骨悚然,全身激起雞皮疙瘩。
我連忙端正姿勢,等待著張老師的降臨。
從教室后門繞過前門再到我的位置,用不了幾十秒,但這一分一秒的等待,異常漫長而艱辛。
我幾乎用盡了自己的想象,準備了各種理由,甚至鼓起勇氣做好了受罰的準備。
出乎我的意料,張老師并沒有走進教室,而是看到我的轉變,轉身回去了。
我不敢看第二眼,只能假裝認真,一直看著眼前同一頁課本,裝著預習。
可以想象,我那“害怕”的一動不動,看似虔誠的姿態是多么滑稽。
“豐年!”策小聲的叫著。
我頭也不扭,輕聲回道:“噓,別說話,張老師在外面呢!”生怕又被張老師用小本本記下。
“她早走了!”
“我不信,你別騙我!”
“你自己看一眼不就得了!”
“我不敢看,你是不知道,剛才張老師看我的眼神又多么恐怖!”
策雙手一攤:“你是不是男的!這么點勇氣都沒有!膽小如鼠!”
是的,策說的一點都沒錯,我膽小,小的不如鼠。
鼠尚且敢在貓前偷食物,我都不敢主動跟她搭話,甚至都不敢面對面看她。
16
策拋出了最大的誘惑:“你還想不想知道我們剛才去干嗎了?”
溟滅人性!用這樣的秘密引誘我:“說什么呢,你這是典型的慫恿,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掙扎,一邊是對秘密的饑渴難耐,一邊是懼怕張老師的威懾。
矛盾的心里不斷的切換著角色,看!不看!
“媽的,豁出去了!”我一咬牙,用及其快的速度扭頭看了一眼,又恢復到原樣。
果不其然,我長舒一口氣,全身的肌肉都松懈下來。
“說吧,你們剛去干嘛了。”
策做了一個讓我靠過去的手勢,另一只手拿出一個白白的東西,看著紙巾。
我湊過去,端詳著。那是正方形的白色包,像是用一塊折疊起來的布。
“這是什么?用來干嘛的?”
“這可是我們應對軍訓走正步的秘密武器!”策笑的燦爛,現在回想起來,那是猥瑣!
“這么好。”我一把奪過策手中的秘密武器,前后左右翻著,“這怎么用?”
“來來來,耳朵過來,我告訴你!”
我很自覺,將頭靠過去。
策在我耳邊就說了三個字:“衛生巾!”
“我!”我從位子上彈射起來,手中的白色小方塊立馬扔在策桌上。
這本能反應太過強烈,驚動了整個教室。
“我什么我!你有病啊,嚇唬人!”策連忙用書蓋住桌上的衛生巾,“這么大聲干什么,沒見過世面。”
我是沒見過世面,這種女生特殊時期用的東西,我怎么可能見過。
再說了,我們那個時期,早戀管的很嚴的,哪能有機會見到這東西?
現在我才恍然大悟,難怪松和策緘口不言,非得成雙成對的出去。
“別亂想,我們拿來是把這個墊在我們的腳底,鞋子里。這樣走正步的時候,踢下去就不會感覺痛了,關鍵還比較吸汗,腳會比較舒服!”策正在為自己的主意得意。
我卻紅著臉,不知道說什么。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了,松和策拉著我一道回寢室。
“策剛給你看過了?”松問道。
“嗯。”我點點頭,聲音像是小姑娘一樣。
“這么害羞干什么,又不是做壞事!”
“您老二位,這還不是壞事啊!”
策跳出來說道:“豐年,你說說,我們所做之事違法什么法律法規,有背什么道德,無視什么人情了嗎?”
三個連問,問的我啞口無言。
“你如果想明天能舒舒服服的走正步,最好抓緊時間!”松看了一眼我,又用手指了指走在前面的芳芳和芮雪。
“你倆不會是讓我去問芮雪要吧?”這話說的我自己都沒有底氣。
“我們這是給你創造機會。”策笑瞇瞇的說道。
又是這句話!
我白了他倆一眼:我有這么明顯嗎?”
策不愧是我的死黨,我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我的計劃:“我跟你都六年同學,十幾年的親戚了,還能不了解你?”
松倒是有些意外,帶著無知。
“早看出來你喜歡芮雪了!”策故意嘹亮,生怕前方的芮雪和芳芳聽不到。
“你干什么!”我手忙腳亂,有些氣急敗壞。
松居然哈哈大笑,似乎恍然大悟:“太明顯了!”
有這么明顯嗎?但我承認他們兩個說的對。
我壓根不知道怎么去主動找芮雪說話,用什么理由,說什么話,只能在遠處眺望,哪怕是看著背影,也是一種安心和幸福,就像現在走在路上一樣。我跟她隔著好幾個人的距離,卻是感覺最近的距離。
“抓緊時間,教室去宿舍就幾步路,就幾分鐘的時間窗口,不把握住就沒了。”松說的一本正經,就像是鼓勵,還不是慫恿。
誰知道我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加快了步伐。
他倆在身后盯著我,就像是盯著犯人一樣,生怕我跑了,還一個勁做加油的動作。
“芮雪。”我追上了她們。
芳芳見狀,知道我找芮雪有事,就自己先回去了。
或許芳芳早就聽到了剛才策的那句話吧。
芮雪用那溫柔體貼的聲音,詢問我何事。我腦子一片空白,獨自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天馬行空,想象著自己與芮雪的各種因緣巧合,或是偶遇傾心,或是我的風趣吸引,有時候還想著英雄救美。可當她扎扎實實的站在我眼前,我卻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芮雪卻沒有急,反而寬慰我。在她面前,我就感覺像是一個小孩,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他想問你借樣東西。”策看不下去了。
芮雪看了看策,等著我的確認。那清澈透明的大眼睛,映襯著我的想法又丑又low。
我豁出去了,管他三七二十一,說出了那三個字,聲音小的可憐,卻實實在在的傳到了芮雪的耳中。
芮雪立馬秀紅了臉,腳一跺,轉身就走,心里肯定在說,哪里來的混蛋變態!
我真想給自己一個巴掌,這樣的話都能當面說出口。
有哪個壓根不在意你的女生聽了會應允?
我對著松和策一頓狂罵亂打,他倆卻無辜的揮舞著雙手。
用策的強盜邏輯說:“這是我們給你創造對話的機會!你得感謝我們。”
我謝謝你們,帶著我的怒氣沖沖,用我的降龍十八掌好好謝謝你們。
我滿腦子的責備自己沖動,芮雪會如何想,會如何告訴別人,我良好的人設是不是就在這一刻崩塌了。
但是,我慶幸!我勇敢了一回,勇敢的跟她主動對話。
17
第二次徹夜未眠。
我想這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吧,非要到了絕望才死心,真不知道明天怎么和芮雪見面。
夜很平靜,而我沉浸在自責中。誰都知道后悔就是一種精神耗費,可情不自禁的陷入了,然后無法自拔。
我嘴笨,上小學那會,我一直懷疑是因為自己說錯話,氣走了女娃,走的消無聲息,連個招呼都不打。
那天我哭哭啼啼的問小學班主任,班主任就說了一句話:后悔無用,如果錯過了太陽時你流了淚,那么你也要錯過群星了。
那時懵懂,不知其中深意,只是機械的點著頭,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發呆。
現在細想或許這才是青春,平日里羞羞答答,不知道如何尋找機會,卻會因為只是想和你說一句話而沖動、無知。
我們或許壓根不知道如何去承擔后果,只是簡單想要邁出那一步,在懵懂中,探索著這個世界和情感。
第二天我本能的躲著芮雪走,甚至能感覺到同學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老天卻給了我一個驚喜。芮雪小心翼翼的帶著東西來找我,塞在了我的課桌中,留下一句:“不夠了再問我要!”說完就羞答答的逃離了現場。
說真的,這是我迄今為止聽到的最美的聲音,它燃起了我內心的希望,如在寒冬逢暖春。我們會因為在乎的人一句話而感動,會因為在乎的人一個小舉動而興奮不已,或許一句話就能承包一天的笑容。
策用手夾住我的脖子,奸笑著說道:“你看,只要你勇敢的邁出一步,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說吧,要怎么謝謝我們?”
“我去!就因為你們兩個的慫恿,害得我昨天一夜沒有睡!”
“那你今天晚上不是會睡的很安穩!”
我一個白眼,讓他自己理會,心里卻美滋滋的,如獲至寶。
接下來的軍訓,我的腳不再疼痛。原本咬牙切齒的軍訓煎熬,此時此刻便能轉變為自己內心的安定。腳下包裹著溫暖,抬頭滿眼都是她的身影,幸福的時刻。
謝謝你,芮雪!讓我久久回味的獨家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