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桃花，居然能讓一個魂魄離體多日的人死而復生。岳真人果然好本事！”
李青之后仔細回想，終于想到可能是之前無心的一句話得罪了這位岳真人，此時既是好奇又算是補救的奉承道。
岳辛冷漠道：“那是觀主的神通，與我無關。”
李青頓時無言。
半晌，岳辛清冷的聲音響起。
“張漁歌七歲失去雙親，曾有惡人要謀財害命，被他夜入門戶，以幼小之身砍下頭顱。”
李青愣了愣，反應過來這是在對他說話。
若是要拜師便要摸對脈，這是在指點他。
李青心中感激。
果然，岳真人就是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
口中應道：“劍一，肝膽？”
岳辛沒有回應，繼續道：“他喜好酒，尤愛烈酒，曾酒后舞劍，劍飛百里，斬了八十惡人頭。”
“劍二，赤誠？”
“后來，他遇見了觀主。”
“？”李青心中疑惑，問道“然后呢？”
岳辛的臉皮抽動兩下，冷聲道：“紅袖沒有回來，那一定是觀主回了觀里。等到了桃花觀見到觀主，你便不須來問我了。”
“……”
……
桃花觀里，茶香裊裊。
紅袖正給道人捏肩奉茶。
“我第一次見你大師兄，是在一處莊子里。
當年我云游四方，聽說那里有一條慣好興風作浪的河妖，我便朝著那里去了……”
紅袖聽到這里，興奮得張牙舞爪，大聲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觀主你大發神威除了河妖，大師兄見了驚為天人，納頭便拜……”
話沒說完一根手指便敲在她的頭上，疼得她“哎呦”一聲，抱頭呼痛。
道人卻沒搭理她，板著臉道：“你講還是我講？”
紅袖連忙賠笑道：“當然是你講！觀主你繼續說，我再也不插嘴了。”
道人喝了口茶，悠悠道：“你大師兄那個時候已經有了一身不俗的修行了。
我到那個莊子的時候，那條河妖已經死了。”
“死了？大師兄殺的？”紅袖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她便趕緊捂住自己的腦袋，可憐兮兮地看著道人。
道人倒是沒有再敲她，反而點頭道：“是的。你大師兄殺的。”
“若是大師兄殺的，他為什么要拜你為師？”紅袖嘀咕著，忽然眼睛一亮，呼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觀主你看大師兄天資異稟，根骨清奇，收他為徒也好把我們道觀傳繼下去！”
道人瞪了她一眼，無奈道：“不是我要收他為徒，而是他要拜我為師。我收他自然也不是為了傳繼道觀。這破道觀又有什么稀罕的？”
紅袖小聲嘟囔著：“還破道觀？這話也只有你能說。略略略……”
道人惱道：“還聽不聽了？不聽我不講了！”
“聽聽聽！觀主，我要拜師你死活都不收，為什么到了大師兄這兒就收了？也太偏心了吧！”
“你知道個甚！不收你自有我的道理，你賴在觀里，誰趕過你了？”
“嘁！”紅袖不屑道，“這道觀本來就是我的家，也就是你本事比我大，要不然說不定這觀主就是我來當了！”
“不講了！不講了！”道人拂袖，要起身而去。
“哼！不講就不講，誰稀罕。我就不信你肚子里有故事還能憋得住？”
“你！”道人咬牙切齒，惱羞成怒，“你不聽，我給你二師兄講去！”
“二師兄是個啞巴，講給他聽有什么意思？”
“你二師兄不是啞巴！再說他又不是聾子，聽故事只要有耳朵就行。”
紅袖撇嘴道：“他又不喜歡聽故事。”
“哼！”道人拿起茶壺，飲了一大口，怒氣終于平息下來，斜覷了紅袖一眼，“到底還要不要聽？”
“聽聽聽！”紅袖見狀又賠笑湊上來，給道人倒上茶，“觀主，你到底為什么要收大師兄啊？”
“哼！”道人哼了一聲，端起紅袖倒的茶，抿了抿，悠然道：“我收他為徒，不是因為傳承，而是因為慈悲。”
“慈悲？”
“你大師兄是個殺性很重的人。”
“大師兄？他整天背著個破劍鞘到處亂跑，從沒見他拔過劍，哪來的殺性？”
“我見到你大師兄的時候，除了那條河妖的尸體，還有半個莊子的死人。
你大師兄就坐在死人堆里。”
紅袖想到什么，驚愕得瞪圓了眼，“不會吧？”
道人點點頭：“你大師兄殺的。”
“為什么？”
“莊子里的人請他除妖，你大師兄劍道未成，和那河妖斗了很久。
河妖奈何不了他，他也奈何不了河妖。河妖便興風作浪，讓村民出面逼你大師兄離開。
妖禍可治，人患難除。
你大師兄有心結未解，魔念入心，一劍斬了半個莊子。”
紅袖急切追問道：“然后呢，然后呢？”
道人平靜道：“然后便遇到了我。”
“嘁！”紅袖翻了個白眼，“想笑就笑吧，憋著多難受啊。不就是你大發神威，救了半個莊子的人，然后大師兄求著拜你為師嘛！”
道人聞言剛剛翹起的嘴角耷拉下來，“你以后再也別想聽我給你講故事了。”
“不聽就不聽，反正你也講完了。”
道人拂袖，“倒茶！”
“自己倒！”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肯服軟。
“講故事，最恨你這種人！”
紅袖雙手抱臂，大眼睛轉著，吹起了口哨。
……
桃山下。
岳辛收起紙鶴，沿山階而行。
“本來桃山下是沒有路的。后來張漁歌酒后斬了一山桃花，觀主便罰他拿劍開出了這條路。”
不知為什么，桃山很安靜。
沒有蟬鳴，沒有鳥叫。
漫山的桃花開的正盛。
一座道觀掩映在桃花里，若隱若現。
李青感受著這份清寂，心中莫名多了幾分悵然。
“離群索居者，不是神靈便是野獸。在這道觀里長久修行，不覺得孤獨嗎？”
岳辛的步子頓了頓，道：“一個人只要心里有了念想，就不會覺得孤獨了。”
“有道理。那你呢？你的念想是什么？”
岳辛沒有答，默默前行了許久，終于看到了道觀的門臉。
道觀并沒有名字。
可能是因為這漫山的桃花，所以才叫桃花觀吧。
李青想著。
耳畔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像極了林間的一縷風。
“我沒有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