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昭黑著一張俊臉回來,楊信掌燈候在院里,乍一看還以為閻羅王進院了,細細一瞧才發現是自家的世子爺。
“爺,你咋了?”楊信提著燈盞跟在顧九昭身邊。
顧九昭一腳踹開門,倒一大碗茶灌進肚子里,憤憤不甘地發牢騷,“老子不就跟你攤張牌么?至于兇老子?前期你對老子愛搭不理,小心后期老子...老子...”
季瑋姒幾句狠話成功把顧九昭打回原形,連“老子”都蹦出來了。
磨了許久,顧九昭愣是慫得不敢立Flag,委屈巴巴地坐在凳子上,抱住楊信求安慰。
楊信被突如其來的寵愛驚懵圈了,僵著好大半天才回過神,“爺,你被人欺負了?”
顧九昭突然抬頭盯著他,“你跟風澤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世子別亂說話啊,”楊信有點發慌,眼神開始亂飄,“我們很純潔的。”
顧九昭擒住楊信的手腕,不讓他走,“你們誰追的誰?誰上誰下?”
楊信臉頰爆紅,眼神飄得更加厲害,“世子,你這話說的,我跟他從小就住一間屋子,十幾年了,不是順其自然的事嗎?”
“一般男子都不喜歡到下面去吧?”顧九昭放開楊信,神情失落,“阿姒一定是覺得我昨晚冒犯了他身為男人的尊嚴,所以才兇我的。”
楊信豎起耳朵,“冒犯?怎么冒犯的?”
顧九昭倏地皺緊眉頭,瞥見楊信八卦相明顯的臉,煩躁地把他推開,“死開點,別湊這么近!”
楊信癟癟嘴,抄起手臂坐在桌邊,“只要兩人互相歡喜,不存在什么冒不冒犯的。”
顧九昭燃起希望,眼睛一亮,“真的?”
楊信補一把嘴刀,“但對方要是不歡喜,就另當別論了。”
“你還不如不說!”
顧九昭表情瞬間沉下去,起身撇開簾子,把自己關進內室面壁思過去了。
楊信把外室拾掇干凈,列過身子看向內室,顧九昭披著被子盤腿坐在窗前的軟榻上,縮成一團,守著一窗紛紛揚揚的小雪,一動不動像顆粽子。
楊信收回目光,搖著頭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伸手把門關上。
翌日巳時,渾厚悠揚的鐘鼓聲如常敲響,各大坊門有序打開,唯有永安坊坊門緊閉,不準任何百姓出入。
顧九昭換了身干凈便行的墨色軍戎服,腰間掛著一柄橫刀,走出后院大門就跟季瑋姒撞上了,然而顧九昭只是隨意瞥一眼就把視線移開,仿佛不認識這個人。
昨晚兩人吵了一架,清晨毫無準備就碰了面,兩人并排站著等人,中間隔了三個人的距離,四周唯有風聲,局面一時尷尬。
季瑋姒不習慣如此安靜的世子爺,僵著站了會兒,忍不住稍稍側過眸子去看他。
那人立在朱紅梁柱前,身線修長流暢,昨日胡亂披散的墨發整整齊齊地冠在銀冠內,簪了一根雕工樸素簡單的玉簪子,肩頭落了零星的白雪。
世子爺不說話,季瑋姒也不想放下身段主動跟他攀談,看他出來沒撐傘,總算尋得了契機,走過去把傘撐在他頭頂。
暗影罩在頭頂,顧九昭這才低頭看著他,“小雪而已,不必撐傘。”
季瑋姒抿了抿唇,挨著顧九昭站好,“阿姒撐傘只為來日世子殿下辦差時能下手輕點。”
顧九昭握著腰間刀柄,拇指撫著上面的刻紋,埋在陰影里的臉神情不明,沉寂良久才澀澀開口,“你倒是無利可圖而不為之。”
“襄世子明白人。”
季瑋姒把手臂往上舉了幾分,顧九昭身量高他一個頭,矮個子撐傘著實不易。
顧九昭憋了一晚上的怨氣,早晨起來喝點粥,心情好不容易順暢了,季瑋姒又在他心窩子捅了一刀,現下的心情糟糕得離譜,劍眉蹙了又松,松了又緊,反復三次后,積壓的怨氣一骨碌涌上來,劈手就把季瑋姒手里的傘奪走,“再說話,當街掀了你的斗笠。”
季瑋姒有些嚇著了,莫名其妙地顰起蛾眉,過了一會兒,別扭開口,“謝謝你的金瘡藥。”
顧九昭轉過頭看向他,長臂一伸勾住他的腰,猛地收進懷里,“謝什么?本世子跟你是一類人,你既然想跟我分清賬目,那我便好生做你的債主。今晚把身子洗干凈,爺要睡你。”
季瑋姒撐住顧九昭的胸膛,心跳快得亂無章法,“阿姒肩上有傷,不能伺候世子爺。”
顧九昭緊逼不舍,一手撐傘,一手掐住季瑋姒的腰,低聲耳語,“屁股沒事就好。”
“顧九昭,你!”季瑋姒眉眼間浮起一層戾氣,“我們都是為太子辦差的人,應當分得清輕重緩急,齊大人馬上就要來了,世子還想與我摟摟抱抱么?”
顧九昭輕笑兩聲,把傘還給季瑋姒,兩人剛分開,齊志的人馬就從巷道前方開過來了。
馬車停在門前,齊志連忙迎上來,殷勤地向兩人依次行了禮。
顧九昭給了季瑋姒一記意味不明的眼神,唇角勾起,對齊志說,“齊大人近日辛苦,山匪一案若是結了,升官指日可待。”
齊志倉惶道,“下官都是盡父母官的職責,不敢邀功。”
“父母官。”顧九昭細細品味這三個字,毋地笑了,“好一個父母官,東城縣的百姓有你,實乃三生有幸。”
齊志圓滑恭維,“世子才是百姓福音,牙山那窩土匪猖獗近兩月,有世子坐鎮東城縣,百姓終于能安心了。”
東城縣有太子坐鎮,百姓尚不得安心,世子一來就踏實了,這話對某些心胸狹窄的人而言不是很中聽啊!
顧九昭挑眉,“齊大人會說話,太子聽了都覺得好。”
“世、世子折煞下官了。”齊志面色發白,趕緊把頭埋低。
顧九昭但笑不語,抬手放在唇邊吹了聲口哨,哨音順著巷道傳出去,很快就聽到了清晰的馬蹄聲。
齊志忙問,“世子手臂有傷,不坐馬車去縣衙么?”
顧九昭翻身上馬,拉著韁繩,居高臨下地說,“一大早起來憋得慌,吹吹冷風好醒神,免得被妖精迷惑了。”
齊志不明白顧九昭的意思,垂頭琢磨間身側的季瑋姒先出聲,“雪天路滑,世子小心些,別墜馬。”
齊志慌忙開口,“伯言君,你這話說不得啊!你這...”
“無妨,本世子擅策馬,也喜歡馴烈馬,你們慢慢來,我先行一步。”
說完,顧九昭拉緊韁繩,驅策著疾風奔出原地,轉眼工夫就拐過巷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