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爸爸。”三歲的蕭湛南午睡起來,呼喚著爸爸媽媽。他赤腳下床,穿著幼兒的連體褲,白皙而肉肉的身體讓人只想抱在懷里,好生寵溺。
他揉著惺忪的睡眼,軟糯無比的聲音一路喚著爸爸媽媽,屋內卻沒有任何人。他走進客廳,用力地推開落地窗,花園里仍舊不見父母的身影。他轉身望了望通向屋頂的樓梯,走過去,躡手躡腳的往上爬著。
終于,他爬到了三樓屋頂,白色的衣服上都是塵灰,他手扶著門框,一只腳剛剛抬出門框,便看見了父親從天臺掉落的身影,以及母親那伸出去想要抓住卻落空的手。
“爸。”蕭湛南聲音嘶啞,從父親一躍而下的身影中驚醒過來,看見天花板的白,就似那日午間的天空,澄澈清明。
這幕記憶是不完整的,至少從朱周的診斷來看是這樣的。而他自己也覺得,中間似乎有段被人為的掐去了。可不管他如何努力,也始終無法喚起更多的記憶來。因為這夢境是完整而無一遺漏的,若有其他畫面的插入,倒有嫁接嫌疑。
他環視寬敞明亮的病房,卻無宋青禾的身影,伸手摸著旁邊桌上的手機,撥通她的電話,卻從洗手間傳來鈴聲響。
她從里面走出來,詢問他有無哪里不舒服?
他搖搖頭。
她將水端過來,自己坐到床邊,將他扶起來,讓其靠在自己肩上,喂他水喝。照顧病人,她已是輕車熟路,每個細節都想著盡如人意。曾經,是為了讓穆白能感受到更多的在乎與溫暖,如今更像是潛移默化的舉動。
蕭湛南失笑:“我這只是小傷,并不是病入膏肓不能自理。”
她覺得自己多情了。將水杯放在桌子,果斷的站起了身,突然沒了支撐,蕭湛南的身體一下子跌在了床上,牽連到了傷口,有些疼。
看見他微皺的表情,心生絲絲懊悔,卻也沒有表現出來,言語有幾分故作的冰冷:“你想吃什么?我去買。”
蕭湛南摸了摸傷口,貌似有血絲滲出來,他掀開床被看了看。宋青禾往他的傷口瞄了一眼:“我去叫醫生。”
他伸手拉住她:“不用。我待會打電話讓人送來,青禾就不要一個人出去亂晃。”
亂晃?
她是為了給他買飯好嗎?
*
楊卓與鮑勃剛下飛機,便焦急地往醫院趕來。到了醫院,他們詢問到蕭湛南的病房,她徑直沖到蕭湛南的病床邊,掀開被子,仔細瞧著他的傷口,責問他怎么這般不小心?
“沒事,一點小傷罷了。”
就在大家都還沒有反映過來之時,她直接拉過旁邊的宋青禾,在他人猝不及防之間,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我就知道,賦棠只要遇見你準沒好事。”
蕭湛南不顧傷口疼痛,從病床上起身,單手撐在腰身處,單手拉過宋青禾,將她護在身后:“你憑什么打人?”
宋青禾沒有爭辯。她覺得蕭湛南受傷確實是因自己而起,若是她不請他幫忙搭救宋伊,他此時也不會躺在醫院。
“賦棠,你到底要執迷不悟到什么時候?幾年前,你因為穆。”
他出口打斷母親的話:“爸,你與我媽旅途奔波,不如你先帶楊女士去酒店休息休息。”
這是逐客令。
鮑勃知道蕭湛南的忌諱,尤其還是在宋青禾面前,更是不能提。他走過去,在楊卓身邊說了幾句,又看著蕭湛南:“你先好好休息。我們明日再來看你。”
蕭湛南看著宋青禾臉上淡紅的印記,他的指腹在上面緩慢輕拂,想要問一問她疼不疼?可他只覺得雙眸酸澀,身體里面的有東西在努力地往外沖。
他將宋青禾擁在懷里,讓她的臉頰的貼在自己胸口處,心跳聲漸序有力地傳來,暖暖地聲響,如同一劑良藥敷在她的傷痕上,也敷在了她的心上。
“對不起。”
她的淚順著他這聲對不起一起落下。這般被人呵護,思緒在恍惚記憶。
“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聲音溫軟,就如同長在狹縫之中的天山雪蓮,能治愈她所遭受過的所有傷害與疲倦。
蕭湛南放開她,擦著她眼角的淚水,拉起她的手:“要不青禾也打我下?”
她哭,并不是因為這一巴掌讓她委屈,讓她疼。這一巴掌似乎就是一雙手,推開過往的窗,看見了曾經走在穆白身旁的宋青禾身影投下的疲倦。那時,她因為喜歡,因為癡迷,忘卻了去探討自己的雙腳走的多么艱難。
她的手被蕭湛南握在手中,放在他的臉上。她是第一次這般注視他,看著他眼中的滿眼歡喜,熟悉而又陌生。
這份歡喜仿佛那一顆顆還未經打磨的琥珀,里面摻著零星的雜質,那是心疼而急切想要呵護的微光。就如同她曾經看向穆白的每分每秒。
她忘記了抽回手,就這么任由蕭湛南握著:“阿姨剛才說。”
他抬手捂了她嘴:“青禾想回家了嗎?”
她想回家。
她的家還在嗎?
沒有等她答話,他直接說道:“我們明天回家。”
“你的傷?”
“不影響。”
她努力地笑了笑,扶著他去床上躺著,給他展著被子。突然停下,背對著他:“蕭湛南,你沒必要為了我與你母親這般爭執,她終究是你母親。我曾經也以為跟我父母有許多的時間可以訴說家常,他們會看著我結婚生子,等他們老了,我會陪著他們四處旅游。可是。”
這些話變成了陀螺,拉著他無限下沉。他覺得自己漂浮在了一個綿柔的空間,所望之處皆讓他安心舒適。
他拉著她手,將她轉過身來:“青禾,你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醫治伯母,讓她醒過來。”
她強調:“我說的是。”
“我知道。青禾的心思,我懂。”
她不再與他說,看出了他的逃避。但他也是真的懂她話的含義,懂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