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同你說過，平京城內波濤暗涌，諸番勢力交錯；現在我將各方勢力都替你擺到了明面上，各方勢力為何交錯，該如何運用，如何制衡，未來幾個月就都靠舒懷了。”
云愧堅定的看著周放，卻還是忍不住眉目間透出幾縷擔憂。
周放捋著胡須終于明白了那日云愧同他說的那句“《四十八部》，天樞”是什么意思了。
這本《四十八部》便是將這些勢力交錯在一起的交點。
云愧在平京城一日便能制衡一日，他一旦離開……
只怕那些從前藏在暗中的老鼠就忍不住，急不可耐要出來見陽光了！
只是……生于陰暗里的臟東西，見了陽光，又能活幾日？
周放眸子暗了暗。
“相爺放心，舒懷知道怎么做。”
云愧拍了拍他的肩膀，“舒懷做事我一向放心，我只想提醒你萬事小心，別的都可以不管，你只消記得保全好自己。”
周放斂了斂眸子，低垂著頭朝云愧拱拱手，“舒懷一定會保全好桃花塢，只待相爺回來。”
云愧多看了他幾眼，黑曜石的眸光中不辨神色。
他將搭在他肩上的手收回來，背著身后，沒有做聲。
“梁粟一事，三兒不知情，我也不打算讓他知道，這事情我另有主張，你可用之權衡京中勢力，但梁粟留我回來處置。”
云愧踱步到窗邊，看著窗外已經凋敗盡的滿園桃花，“我知道為難你了，可如今有人估計借十年前的舊案說事，又有意將我調離京都，桃花塢中沒了管事的主子，平京必然大亂。舒懷，如今只有你，也唯有你能挑起這擔子，主張這許多的事情。明日我走之后，你便是這桃花塢的主子，你的命令就是我云愧的命令，誰敢不從，格殺勿論！”
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云愧回首看向周放，眸光中透出的王者氣息直戳人心，這是長年居高位者與身俱來帶給人的壓迫力。
周放長長對云愧作了個全揖，“舒懷明白了。”
云愧留周放吃了晚飯又說了一會兒話，才讓三兒送他出塢。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已經是子時了，三兒替云愧撲了床，又在被窩里放了兩個湯婆子才叫云愧去睡覺。
云愧坐在案前，正弓著腰握著筆畫畫。
若非被臨時差派要去往甘肅，他四月是不會動筆作畫的。
平京潮濕，四月尤甚。
他隱隱擔憂從甘肅回來會有大事發生。便讓三兒在暖閣中多燒了兩盆碳火，將濕氣除一除，連夜將這幅《湘夫人》趕繪出來。
只聽他聲音很平緩的問道：“明日出門的東西都收好了嗎？”
“都備齊了。”三兒躬著身應答，“還帶了兩大簍子的什么什么……筆架……那玩意兒簡直快腥死個人了。”
云愧輕笑了一聲，最后一筆畫完，將筆架回筆架上，伸了一個懶腰。
“你這小廝，叫你做點事情就這么多抱怨，爺以后可使喚不動你了。”
“爺，您這不是折煞奴才嘛。”三兒作了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
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抽出一個畫筒來就要把這畫收起來。
云愧卻抬了一下手指，叫停了他的動作，“先不急著收，這畫等我從甘肅回來再送給皇帝。”
“你去再查一遍明日出行的東西，那簍子筆架要是有什么閃失，我就把你炒了給李治做下酒菜。”
三兒被嚇得縮了縮脖子，他家相爺可是越來越兇了。
“我先伺候您就寢吧，等您睡下了，我就去查看。”三兒扶著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云愧卻走到窗邊，站在那雕花窗前，目光長長的看過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睡了，許一會兒陛下會傳召，忙你的去吧，我站會兒。”
話才說完，沒多一會兒王貴便到了，說是皇帝傳召。
云愧換了身朝服便跟著去了。
承德帝是在御書房召見的云愧，彼時蘆別林剛給皇帝請了平安脈出來。
見著云愧兩人打了個照面，順便站在廊下聊了一會兒。
云愧說：“上次多虧了蘆太醫費心照料，本相才會好的這么快。”
蘆別林心想云愧不提那次的事情還好，那次被他坑害的回太醫署之后，蘇勉還以為他收了桃花塢多大的好處，對他處處針對，害得他現在太醫署都快混不下去了。
但表面的客氣還是要裝的，他躬了一身，對云愧道：“治病救人，乃是醫家本分，且云相是我朝肱骨，下官定當竭盡所能。”
云愧看著他輕笑了一下，“醫家本分……蘆大人，此時有一處正需要蘆大人盡醫家之本分，不知道蘆大人是否愿意前往？”
蘆別林聽的眼皮直抽抽，為何他總有一種錯覺，云愧……圖謀不軌？！
“甘肅大旱，又遭時疫，正需要一位醫術高明的醫者解救災民與水火之中，蘆大人若此刻前往，百姓定當感激涕零，視您為大恩人吶。”
云愧那副笑面如花的表情像極了當日在桃花塢坑他的樣子。
蘆別林聽著有些心動，但是腦子非常清楚，千！萬！不！能！答！應！他！
被云愧坑過一次就夠了！
云愧也不急，繼續說道：“聽說蘆大人近來在太醫署過的不算好吶，太醫令蘇勉針對你？說來這事情本相也有責任。若是蘆大人愿意走這一遭，本相倒是可以和陛下求個情，讓你帶上夫人孩子一并同行，治好了甘肅疫癥，便留在那里不用再回京城了，這皇宮中爭爭強強，勾心斗角，從此與你再無相干。”
蘆別林怔了一下，有一說一他有點心動。
“當真？”
云愧笑道：“當真。”
“我還要請陛下賞你黃金百兩，以滋治好疫癥之功勞，到時候你拿著錢帶著夫人孩子，開個醫館，這一生也算衣食無憂。你說呢？”
云愧摸準了他的心意，蘆別林是不喜歡這宮中人心爭斗的生活的，這十幾年的太醫，除了看病便是摸魚。堅決不參加任何黨爭。
那次替他看病，被坑純屬意外。
害他這段時間在太醫署受到這許多的排擠針對，云愧心里也不十分好受。
能幫一把，便幫他一把吧。對他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說到這里，蘆別林也仔細想了想，姑且就再相信他一次吧。
這么想著便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