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有馬蹄。”
草原邊緣,田豫與公孫續二人紛紛下馬。
“十余騎,自東向西。”
許久不見人煙的公孫續有些興奮,田豫卻在認真觀察后搖了搖頭:“只有馬蹄,沒有牛羊,一定不是牧民。”
“就算是蠻族騎兵,咱也得追上去綁兩個生口。”公孫續哈著手說道,“漫無目的的瞎找,總不是辦法。”
雖是早已入春,可氣溫卻在轉暖之后,驟然又降,再次和冬日無異。
近些年天寒日甚,這種情況倒也常有。
田豫點了點頭:“我自幼習練弓馬,要是一般胡騎,想來對付二三人不是問題,少君武藝如何?”
我?我能單挑劉關張。
公孫續心里自得一想,認真回答:“我也會騎射。我父說,打仗打的就是一股子氣。咱倆追上去,驟然暴起,快快射死三四人,余眾定然潰逃,到時候認準一個,抓了就行。”
“就這么簡單?”
田豫心說這也太兒戲,不用廣樹旗幟,左右呼喝,做個大軍已到的跡象?
“還要怎么麻煩?走,追上去。”
公孫續檢查完了弓箭,緊一緊胡衣下的皮甲,與田豫駕馬疾馳。
他用的是自己的弓。
趙楷送他的那張弓,處處雕龍刻鳳,早已不堪大用。
燕山與草原交界處,年老的張舉抱著長劍,靠著山石入眠。
惶惶終日,奔逃無休,從造反兵敗后,他就再也沒有睡過安穩覺。
現在也是如此,他雖已閉眼,卻仍在警惕著四周的賓客。
沒辦法,張純就是被賓客所殺,他也無法再信任自己的這些部下。
即便里面有兩人是他的侄子。
“叔父,又跑了兩個。”侄子之一的張繼,悄悄過來,在張舉的耳邊輕聲說道。
張舉心內一緊,輕輕點頭。
但他沒有睜眼。
睜眼做甚?看這塞外胡地,異族他鄉嗎?看自己兵敗至此,寥落如斯嗎?
靠著燕山石,張舉閉目,假裝自己還在漢境。
張繼嘆了口氣,躬身退下。
兵敗之后,張舉已再非那個早早便看出漢室衰微,敢為天下先,起兵舉義的大英雄。
事實上,從他選擇與烏桓合兵時,張繼便覺得,自己的這個叔父,或許是只想割據一方。
“看什么呢?”
拜別張舉,張繼來到了自己的族弟身旁。
士氣盡喪,張舉的門下賓客,逃散將盡,只余數人。
這數人里,除了他倆還知道警戒外,剩下的幾個,全都蜷縮在避風處,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也許是在想逃跑之后該怎么辦吧。
畢竟漢境已經是沒了他們這些造反人的棲身之所。
“兄長,似有追兵。”族弟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去看遠處。
遠處,兩騎鬼鬼祟祟,正在悄悄靠近。
“烏桓追兵?漢家軍士?”張繼哂笑一聲,上馬取弓,“走,為叔父再戰一次。”
“叔父!有追兵!”
族弟爆喝提醒,上馬與張繼疾馳而去。
……
“被發現了,快張弓。”公孫續急忙提醒田豫,駐馬彎弓搭箭。
“穩住,少君,騎弓射程只在五十步!”
初次上陣的田豫也有些驚慌,雖是提醒公孫續,卻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五十步左右,兩人齊齊放箭。
沒中。
緊張了。
“駕!”
眼看失了準,敵騎勢頭正盛,兩人趕緊后撤跑馬,以免被敵騎沖死。
四騎前后追逐,后面的兩人,偏在公孫續的右側。
“少君,沒法射!”
田豫大吼。
兩人都只會右手左向開弓,敵在右側,便是廢了他們的騎射。
“換槍!”
眼看距離已經拉開,公孫續收弓舉槍,撥馬一個回頭,領著田豫沖了回去。
“駕!”
對面少年的面目漸漸清晰,口中的漢話也隨風傳的清楚。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被烏桓騎兵尊為射雕者的張繼收起了手中的弓箭。
“兄長,我先走一步!”
只剩單臂的族弟一聲厲喝,挾槍沖刺。
張繼正一正冠帶,舉劍相隨。
“呔!”
馬錯蹬,槍交鋒,死尸落地,無主的坐騎在夕陽下茫然踏蹄。
“勝了。”
田豫喘著粗氣說道。
公孫續也在喘著粗氣,方才,后世人格一閃而過,驚慌大叫后便再無聲息。
“勝了!”
公孫續只覺胸中一寬。
不知是因為歷過生死,還是他已找回自己。
“追,抓生口!”
“駕!”
縱馬急趕,目光中,數騎驚慌四散。
“國讓,那里有人!”
公孫續指向一塊大石,石頭旁躺著一名老者。
“吁~”
兩少年將馬一停,將長槍朝老者的脖頸一伸,卻發現這人已經自盡。
“娘的,死了。”田豫爆個粗口,舉目去尋其他逃兵。
哪里還能找得到?
“嘿,跑的倒快。”公孫續平息胸中熱血,下馬看看那老者。
“不是胡騎,是漢家人。”
老者身著冠帶,腰佩白玉,自然不是胡人。
可現在這個時節,怎還有漢家長者出塞?
“莫不是張純張舉?”田豫看了老人,沉吟片刻,忽然興奮,“烏桓無義,二張兵敗,他們一定會火并其眾,這說不定就是逃出來的二張之一。”
“哪有那么巧?”
公孫續不信。
“萬一呢?割了頭顱,回去一問便知。”
田豫收槍拔劍,旁邊陰影處,卻有一人出聲。
“二位,這并非逆賊張舉。”
聞聲,二人一驚,槍劍一轉,卻見陰影處出現的是一個瘦弱少年。
“你是何人?”
田豫把劍朝少年的脖子上一架。
少年跪伏在地:“小的張甲。二位壯士,我家主人是張舉族兄,名喚張繼,無名之輩,不值得二位壯士割頭。”
“真張舉何在?”田豫急問。
“叛軍火并,張舉北竄,現就在前方五十里,正向鮮卑境內逃去。”張甲抬手一指。
“少君,大功!”田豫驚喜叫道。
公孫續搖了搖頭:“張舉部眾幾何?”
張甲一愣,急忙說道:“張舉部眾千騎。二位,要是只有你們自己,萬萬不可涉險。”
他已看出,面前只是兩個與他一般的少年。
公孫續點了點頭,收起長槍,信了張甲的話。
張純張舉,起兵造反,禍亂四州,雖是謀逆,卻也算是一時梟雄。所以身旁有千騎相隨,最是正常不過。
“張舉叛軍在前,你家主人怎么在這?你又怎么不逃?”
田豫喝問張甲。
張甲叩頭:“我家主人不愿隨張舉入鮮卑,所以在此處自刎,我留下是想要為主人收尸。”
(唐·《漢燕典略》:世祖出塞,迫殺張舉,收其賓客,以為向導。
臣杜甫拜言:野史稗官,不足為信,史家查證,死者名為張繼,實非張舉。)